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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雲接著說道:“胡人看待先祖與我們漢人不盡相同,他們更為崇拜強者,此墓建於軍事要衝懸瓠城附近,又是開山為陵的大工程,老朽這裡也做個推測,墓主人極有可能是某個胡人政權的開國將軍。”

“前輩分析的真是透徹。”鬼臉道士欽佩道:“貧道還是嫩啊,聽前輩一席話,勝閱千卷書。”

“道長此言過謙了,在老朽看來,蘑菇門內三十歲這一代相家中,能達到道長般才智的寥寥無幾,細細想來好像也就洞庭湖那夥落魄書生裡出了號人物。”

“前輩說的可是青衫書生?”

“就是他們,說來也是奇怪,青衫書生從古至今都是蘑菇門內最碌碌無常的那一派,誰曾想時至今日,門內忽降奇人,竟是隱隱有要扛旗的趨勢。”

夏侯雲所說的青衫書生鬼臉道士也有耳聞,這一派望名知意,前身是群鬱郁不得志的書生,論起來歷,要比發丘天官還早上不少。

說起各個門派的起源,其實發丘天官並不算早,是在漢末曹孟德設立發丘中郎將以後才出現的,在這之前江湖上已經有了很多倒鬥勢力,比如鬼臉道士陳家的仙家太保,據說早在秦時就已經開始從事摸魚活動了,卸嶺力士則更不用說,光有記載的盜匪案例都在春秋戰國,沒記載的還不得早到夏商之時?

而青衫書生這一派,起源於漢中期,當時這群人和倒鬥八竿子打不著,是正兒八經的的文化人,“秀才”的備選,何謂秀才?字義為“秀逸才俊之士”,實際上是漢朝的一種人才選拔機制。

漢朝選才制度有很多種,諸如察舉、徵召、闢除、薦舉、博士弟子考課、任子、納貲等等途徑,其中察舉制最為著名,而察舉制中也有舉孝廉、舉秀才等多重途經,這群青衫書生,便是為舉秀才做準備的讀書人。

舉秀才需要的科試很多,需要曉經學、明法律、知災異、通兵法,還得有很高的文化水平、品德修養,可以說一個人如果走上舉秀才這條路,那家裡基本就喪失了這個青壯年勞動力,偏偏這條路又很難走,每郡每歲僅能舉秀才一人,如此離譜的淘汰比例,能熬出頭的堪稱鳳毛麟角,於是便有了洞庭湖一帶被刷下來的這群牛毛。

青衫書生們被淘汰後,按理說堅持到來年繼續考便好,不想世事多變,恰在那一年舉秀才改成了三歲一舉,更兼汙吏橫行,秀才皆由郡守一人決斷,於是便產生了“高官舉親侄,寒門無貴子”的現象。

自己堅持的路途被人堵死了,對於這群書生來說無異於五雷轟頂,有的甚至尋起了短見,但有那麼一群人不知出於何種目的,竟然做起了倒斗的營生,這便是青衫書生的前身。

最初投身盜門的落選書生有大約近百人,人數不可謂不浩大,他們大多性子偏激,在經歷了沉痛的打擊後,乾脆靠刨墳摸屍來放飛自我,不少地主老財的墳塋讓他們摸得骨頭渣都不剩,當時在荊州境內都快成了一害,儼然一支低配版的綠林盜匪。

後來事情鬧大了,當地官府便派兵圍剿了一回,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面對銀槍鐵甲計程車兵,登時作鳥獸散,幾乎被全殲在大山裡,僅有幾個腿腳利索的翻山逃了出來。

逃出來的這幾個人就是青衫書生的創派人,他們在翻屍摸魚中嚐到了甜頭,於是決心一干到底,並吸取了之前的教訓,開始低調行事,取青衫書生這個名字只是祭殿一下自己沮喪的前半生,真倒起鬥來可絲毫沒有讀書人的斯文,恨不得給墓中牆皮棺材都扒乾淨。

青衫書生倒鬥手段一般,唯一有優勢的是飽讀詩書,精熟各地縣誌,找起墓來絕對是一把手,只要一座墓有文字的記載,他們就會根據各種線索找到墓葬具體位置,不過在蘑菇門中最受推崇的還得是倒斗的手段,會尋墓的派別多了去了,所以青衫書生僅能排在撼陵譜第十一位,堪堪高於“明器販子”五聖神差。

青衫書生在蘑菇門中地位一直不高,放在發丘天官這種名門大派眼裡,基本和一夥散盜無異,但就在前兩年,青衫書生門下忽然出現個能人,說是既精通觀山定脈,又身懷“錯骨移行”的縮骨神功,帶領著門人倒了不少大斗,風頭直指上一代的魁首陰陽真君徐一白。

徐一白的名頭鬼臉道士並未聽過,但能於同代人中拔得魁首,本事自然不小,說起陰陽真君,鬼臉道士忽然想起了在孟青遙鋪子裡留言警告幾人的事情,那人言辭中態度驕橫,一副高高在上慣了的姿態,會不會就是這個名動江湖的徐一白?如果是的話,自己可得留些心眼了,讓這麼個人惦記著,不比鬼搭肩舒服多少。

鬼臉道士按下思緒,對夏侯雲說道:“前輩所說歷代魁首從何而來?蘑菇門內還時常會有倒鬥角逐麼?”

“也不是倒鬥角逐,就是各門各派湊一起亮亮小輩的本事,每五年一次,算是讓各派心裡有個數,畢竟同屬蘑菇門嘛,既是同門就得有規矩,排排座次也正常,江湖人不都喜歡萬事排個三六九等麼?像旁邊這位何四娘,當年不也是豔冠火荊門的花魁‘廣陵薔薇’麼?”

“呦!夏侯老前輩還好這個呢?”羅老七插口道:“灑家是真真沒想到四孃的名氣都傳進發丘門了…還是發丘門的堂口開在廣陵城內?”

“羅把頭就莫要取笑老朽了,何四孃的名號當年誰人不知?老朽還不至於如此孤陋寡聞。”

“四娘名號響是不假,但奔她去的沒幾個好人也是真…”

“老七你是不是閒大發了?老繞著妾身打趣幹什麼,妾身周圍何時還有好人了?”

“嘿?!”鬼臉道士正笑看他倆鬥嘴,誰知隔牆飛菜刀,炮火這就奔著自己來了,急忙說道:“欺負貧道面善是不是?怎麼就身邊沒好人了?”

羅老七聞言瞥了鬼臉道士一眼,嫌棄道:“道長你若面善,灑家都他娘算小白臉了,怎麼尋思說出口的?”

“你滾一邊去!”

“哈哈哈哈。”夏侯雲看著鬼臉道士三人吵吵鬧鬧,笑道:“老朽倒了一輩子鬥,見到搭夥如此融洽的,你們是第一個,老朽真替我這侄孫羨慕啊!”

鬼臉道士收起嬉皮笑臉,看著夏侯驤說道:“夏侯門主年歲還小,又趕上門中瑣事,等歷練些時日一切塵埃落定,統領發丘門的實力就該掄到我等豔羨了。”

“希望如道長所言吧。”夏侯雲拍了拍夏侯驤肩膀,繼而轉言問道:“今年十月份便是又一屆‘合吾會’,道長三人不打算參加麼?”

“合吾會就是選拔魁首的角逐吧?貧道三人無門無派,有何資格參加?”

“只要是蘑菇門內的人皆可參加,道長若有顧慮,老朽大可以發丘門的名義邀請你們前來。”

鬼臉道士想了想搖頭道:“貧道三人不為名聲,只想安穩謀財做個瀟灑閒人,去了反而多有不便,還是謝過前輩好意了。”

“好吧,老朽也不強求,只是覺得最近幾屆合吾會成色越來越差,頗有鳳凰下雞——一代不如一代的感覺,道長三人都是身懷絕技的翹楚,若真在合吾會上亮相,定會驚豔四座。”

鬼臉道士笑了笑沒有接茬,他拒絕的原因不便明說,雖然他時常會立志在蘑菇門內闖出些名聲,但若受夏侯雲之邀前去合吾會,無異於將自己和夏侯驤捆在了一起,這種站隊放在發丘門權力爭鬥之際是非常不明智的,況且三人在蘑菇門的仇家本就不少,去了這哪是打名聲的,簡直是找刺激的,再說名聲這東西還不是在長期鬥爭中攢下來的?日後缺德事多做點,什麼名聲不都出來了。

夏侯雲見鬼臉道士如此模樣,也知道強求不得,於是便岔開了話題,幾人又天南海北閒聊了一陣,不知不覺弦月橫空,等到群星滿目,夏侯雲說道:“星盤已設,該老朽做事了。”

幾人紛紛停下話頭,接著看到夏侯雲從懷中掏出支羅盤,橫在手心轉向西面星空,雙眼望著群星的同時口中唸唸有詞,鬼臉道士十分好奇發丘天官觀星尋龍的本事,可又怕夏侯雲介意,只得站在斜後方小心看著,想從中看出些門道來。

夏侯雲轉了轉羅盤,一扭頭正好看到鬼臉道士鬼鬼祟祟的模樣,愣了一下後笑道:“道長要看只管隨意些看,老朽這手藝又不避諱人,只是道長看了也未必能學得去。”

“觀星指脈術乃是蘑菇門內最犀利的尋脈之法,除了發丘天官,常人如何能學得會?貧道只是出於好奇,想親眼見識見識罷了。”

“老朽倒也不是此意,論天資道長遠在老朽之上,只不過若要弄明白觀星指脈術,光有天資和知道原理是不夠的,還得需要發丘門內的奇書《山河龍據圖》做參照,如此才能準確找到寶穴和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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