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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的時間是一早就定下的。

行程定下的那一刻起,桑枝夏就開始在心裡合計怎麼把齊老也帶走。

桑枝夏自己心裡也清楚,貿然把齊老帶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不見得就是好事兒。

特別是在倔強老頭兒自己滿心不情願的情況下,就更容易捱罵。

可不這麼做,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

謝姨等人都是齊老的多年心腹,聽令是本能,無人敢違背。

哪怕是齊老想不開了,只要一聲令下讓人給自己遞刀,這些人也只能忍著悲痛瞧著,壓根沒人敢攔。

桑枝夏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齊老去死。

為了能在預計的時間內把齊老迷暈,桑枝夏事先跟謝姨幾人進行了一番秘密協商,最後達成一致,打造出了徐璈喝的幾罈子酒味兒的水。

可哪怕隊伍已經出發兩日了,桑枝夏沒提具體要去哪兒。

謝姨直到現在也不曾開口問過目的地是在哪兒,要去的究竟是何處。

桑枝夏實在是沒控制住,好奇道:“謝姨,你就不怕我是什麼窮兇極惡的惡人,要把你們都一次帶到什麼萬劫不復之地麼?”

“什麼底牌都給我了,我要是真起了歹心,你們豈不是就要任我宰割了嗎?”

謝姨先是含笑聽著,聽完了撲哧一樂,忍俊不禁地說:“惡人?”

“這話您是說錯了。”

“若說歹心,您可比不得我們這些人的心臟。”

桑枝夏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

謝姨笑吟吟地把手中繡了大半的花樣往桑枝夏的身上比,滿意道:“我見過的惡人比您見過的多出許多,人的胸腔裡裝著的是怎樣的心腸,瞧上一眼便可知個仔細。”

“我們都是無家無業的人,跟著您去哪兒都成,放心得很。”

桑枝夏注意到謝姨的動作,意外道:“這是給我做的?”

“自然。”

謝姨剪斷手頭的絲線,溫和地說:“出發前不是還唸叨,可惜丟了個好繡面的荷包麼?”

“我手笨做不得太精細的,蜀繡做得尚可,先做出來一件湊合看看,您要是喜歡的話,往後就多做些。”

桑枝夏啞口無言地看著謝姨手中逐漸成型的荷包,沉默良久,鼓起腮幫子緩緩地撥出一口氣。

突然多出這麼些人,還無緣無故地被人盲目信任著,感覺肩上的擔子莫名重了許多是怎麼回事兒?

桑枝夏靠在車窗上逐漸神遊,直到聽到車廂外響起一聲熟悉的鷹啼,眼簾緩緩掀起。

這是京都那邊又來訊息了?

桑枝夏單手掀起車簾朝著車外看去,徐璈舉起胳膊讓白鷹落在自己的肩上,拆下信筒後,臉色不可避免地沉了下去。

信是趙忠全送來的。

跟之前得到的訊息別無二致,只是更多一些不為人知的細節。

京都中的人都以為趙忠全早就死了,乍一下見到活生生的人突然出現在朝堂,嚇得好多人魂不附體的同時,也揭開了蜀地之亂的內幕。

從蜀地的鹽亂引出的多年鹽稅苛政,蜀地百姓被迫家家戶戶熬鹽棄耕的民不聊生,再到蜀地孫家的滅門慘案,蜀地官員與前朝餘孽潛淵山莊的處處勾結。

一樁樁一件件,清清楚楚事實證據皆在,人證物證俱全。

可就算如此,還是敗了。

趙忠全在信中說,案發當日太子不堪受刺激,當場暈厥,後被斥約束下臣不力,幽閉半年思過。

皇上急於召人醫治太子,暫將此事擱置。

次日再提審,一字不提太子之過,只言太子身邊臣屬不忠,藉著太子的旗號在外為非作歹,必要嚴懲。

斬首貶官抄家的旨意一道接著一道傳出皇宮,可無一道與東宮相關。

趙忠全等人遊走多方無果,還有個言官為了諫言,當場一頭撞死在了金鑾殿上,聖意依舊不改。

如今朝中沸議驚人,民間也風波不斷。

但太子病重暫不得出東宮,皇上本就不算康健的龍體再受重創,力有不逮。

不出意外的話,爪牙可清,禍端不除便是此事的定局。

趙忠全知曉徐璈的心結在何處,要事說得簡明扼要,卻生生在信紙的最末端長篇累牘的叭叭了半天,來回就是在勸徐璈不可衝動,必要謹慎行事。

皇上的身子已經越發不好了。

照目前的情形下去,太子縱是汙名滿身,也不差登上大寶的機會。

一旦太子真的登基,徐璈如今的行事被查到的話,對徐家而言將會是滅頂之災。

除此外,趙忠全還額外提了一嘴有關桑家的事兒,字裡行間不乏一股子酸溜溜的嘲諷味兒。

桑大將軍被罰俸三年,閉門思過三個月,手中兵權也被削了一半。

桑枝夏通篇看完,只剩下最後這幾句看著稍微順眼些:“牽扯進了這麼大的案子,居然只削了一半?”

她那個渣爹在皇上的面前臉這麼大的?

徐璈本來滿腔的戾氣不散,聽到桑枝夏這話眼底冰雪漸融,沒撐住低低一笑:“我那老丈人手中掌權本就不足兩萬,削了一半,再被人明裡暗裡抽調一些,剩的也就是些上不得檯面的歪瓜裂棗了。”

“還是覺得不解氣?”

桑枝夏把信紙塞給徐璈,撣了撣指尖幽幽地說:“也不能說不解氣,只是覺得便宜他了。”

“不光是便宜他了。”

徐璈一手圈著桑枝夏的腰,一手牽著韁繩,把下巴搭在桑枝夏的肩窩裡悶悶地說:“皇上為了保太子,對某些人就必須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因為一旦牽扯深了,處處深挖,十有八九會在這個對太子極其不利的局面中,再挖出一些更要命的東西。

皇上不在意臣子的死活。

然而太子惡名纏身,聲名狼藉,已經禁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桑枝夏有幸見過縱容熊孩子的父母,但能縱容到當今這種份兒上的,還當真是頭一回見。

桑枝夏琢磨了半天古怪道:“可是你說,東宮那位會懂得當今的愛子之心麼?”

桑枝夏發自內心地覺得,太子不是個聰明人。

而且似乎很喜歡自作聰明。

以當今對太子的寵愛,不說摘星星送月亮,起碼是要東風不送西火。

只要能安安分分地聽話本分,龍椅遲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何苦折騰搞事兒?

可從太子過往的諸多行徑來看,這人似乎很著急攬權,也著急攬錢。

別人攬財可能是為了養兵買糧,這位不一樣,他單純就是為了多獲些金銀之物,來無節制的驕奢淫逸揮霍無度。

這樣的人,在羽翼皆被斬斷的瞬間,他真能領會到皇上將他暫時幽閉的深意麼?

徐璈抓著韁繩的手指無聲一蜷,眼底暗色加深。

桑枝夏後腦勺抵在他的胸口上,慢悠悠地說:“我覺得不一定哦。”

“這種一直被捧在手心裡的人,傲氣慣了,一旦跌落神壇心裡的怨恨就會滋生而出,父子反目好像也不奇怪。”

徐璈把韁繩在手指上繞了三圈,低頭在桑枝夏的發心輕輕一吻,沙啞道:“枝枝說的對。”

“要是太子先反了,那這天底下誰再站出來,就都不能算反臣了。”

桑枝夏不習慣大庭廣眾之下這麼親密,紅著耳根用胳膊肘戳了戳徐璈,咳了咳正色道:“什麼反不反的?”

“瞎說。”

“那分明叫清君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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