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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老爺子照例早起出門溜達,也是順帶去釀酒坊這邊吃早飯。

徐璈沉默地坐在院子裡劈柴,徐三叔看到老爺子揹著手進來了,忙衝著老爺子使了個眼色。

老爺子神色古怪:“你眼睛怎麼了?”

徐三叔:“……”

徐三叔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後邊灶臺的方向,小聲說:“父親啊,這……”

“祖父,您來了。”

桑枝夏端著做好的早飯走過來,打過招呼折回去又拎了個食盒過來,食盒裡裝著的是給留在家中的老太太備的,儘管拎過去吃不吃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飯桌上異常沉默,徐三叔和徐璈吃完了就前後腳去了酒窖。

桑枝夏皺了皺鼻子,一本正經地開了口:“祖父,昨日的事兒徐璈是做得過火了。”

老爺子沒當回事兒,輕描淡寫地說:“那不是罰過了麼?”

“您罰他是不錯,可是怎麼能讓徐璈跪那麼長時間呢?”

桑枝夏想到徐熬的褲腳挽起露出的青紫淤痕,眉心不住打結:“他都這麼大的人了,您還讓他在碎石子上罰跪,足足跪了一下午,腿都抻不直了走路也不利索,萬一傷著膝蓋怎麼辦?”

有錯是該罰,可罰人的法子也不能這般粗暴。

徐璈膝蓋上被硌出來的淤痕沒個十天半月定是難消,要是真的留下後遺症變成個瘸子怎麼辦?

老爺子喝茶的動作莫名一頓:“碎石子?”

他什麼時候讓徐璈跪碎石子了?

桑枝夏眼巴巴地望著老爺子說:“祖父啊,徐璈又不是聽不懂話的,有錯的地方您多罵幾次不就行了?再不行您也跟教訓徐明陽他們似的,打他手板也行啊,怎麼能罰跪呢?”

還是跪的碎石子!

老爺子百口莫辯一時竟是不知該怎麼接話。

桑枝夏絮絮叨叨地說起了武力責罰的各種壞處,話裡話外儼然是把徐璈當成了個無辜可憐的三歲小兒,字裡行間充斥滿的都是心疼。

老爺子生生被氣笑了,放下茶杯說:“徐璈跟你說的,我罰他跪碎石子了?”

桑枝夏神色懨懨:“他倒是一個字都不說,可那傷明顯成那樣,一眼不就看出來了麼?”

“祖父,我已經說過他了,您就別再讓他跪了。”

“徐璈是真的知道錯了!”

老爺子心說那小子估計不會覺得自己有錯,話到嘴邊卻換成了妥協的一聲冷哼。

“多大的人了,竟是越長越回去了。”

真幾歲時捱了罰受了罵,不足肩膀高的小人兒也倔得很從不低頭。

長大了實在胡來,被鞭打罰跪甚至是打板子,抽得皮開肉綻也不見皺半下眉頭,如今竟是學會跟媳婦兒告狀了?

桑枝夏擔心老爺子又重新抄起了家法的鞭子,趕緊找補說:“這話可不是徐璈讓我說的,我就是自己覺得武力責罰弊端大過益處,祖父我……”

“那你大字沒寫好被打手板的時候,怎麼不說這話?”

桑枝夏摸了摸鼻子小聲哼哼:“那不是祖父手下留情,也沒打疼麼?”

她一直覺得老爺子雷聲大雨點小,誰知對徐璈竟是如此手狠!

桑枝夏想著徐璈不想被自己發現,走路竭力保持正常,結果卻掙裂開了無數細小口子的皮肉,不由自主地為徐璈求情:“祖父,徐璈真的知道錯了,您說也說了罰也罰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吧?”

照徐三叔的意思,老爺子罰人,特別是罰徐璈,從來就沒有一次就收手的時候,一直都是三天起步。

按從前的經驗來看,今日等桑枝夏去了地裡,徐璈只怕是還要去接著罰跪。

那怎麼能行?

桑枝夏正想說徐璈要去地裡幫自己的忙騰不開手,誰知老爺子盯著她看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出了聲兒。

“罷了。”

“你都來巴巴地為他說情了,再揪著不放倒顯得我這個老頭子得理不饒人,不過……”

桑枝夏隨著老爺子的話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再聽到的就是老爺子不緊不慢地說:“你既是知他時有出格,又捨不得見他被罰,往後察覺到什麼就多幾分規勸,免得太過。”

“那混小子不見得聽你婆婆的,也不大會聽我的,你說的話管用,該說的時候就別太縱著他的性子胡來。”

“否則你要是不想管,那就只能是按我的法子來了,到時候你別心疼來跟我嗷嗷。”

桑枝夏眨眨眼神色有些悻悻,老爺子卻嗤了一聲:“行了,答應你就是沒事兒了。”

“你不是要去打穀場麼?不去收拾東西?”

桑枝夏去收拾要帶去打穀場的瑣碎東西,老爺子拎著食盒走到了酒窖邊上,目光不善地打量著相對沉默的叔侄倆。

“碎石子?”

“一下午?”

徐璈嘴角無聲抽搐,徐三叔頂著大了許多的腦袋,吭哧著說:“怪我嘴快……這……這其實也不關徐璈的事兒……”

昨晚桑枝夏察覺到不對,扯著徐璈進了門就要問個究竟。

徐璈特意換了身看不出痕跡的衣裳,可跪了三個時辰皮肉上留下的痕跡卻一時消除不了。

看起來是挺嚇人的。

徐三叔當時見了猛地抽氣,脫口而出就來了句老爺子又罰你跪碎石子了?

徐璈倒是當場否認了,可桑枝夏明顯是當了真。

然後再說什麼都成了開脫,話趕話的是徹底說不清楚了。

徐三叔和徐璈都沒想到,桑枝夏居然真的敢去找老爺子掰扯,徐家可從未出現過如此勇的人……

果真是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老爺子呵了一聲沒多表態,視線一滑落在徐璈的腿上,聲調沉沉:“夏丫頭說的傷是怎麼回事兒?”

跪幾個時辰出不了毛病,除非這傷是之前就帶的。

徐璈老老實實地交代:“幾日前去林子找個東西,山崖上蹭了一下。”

昨日一跪,看起來就更駭人了。

老爺子意味不明地瞥他一眼,冷冷道:“往後自己多些小心,別磕了碰了找不到說嘴的地方,臨到頭來還要個老頭子給你背說辭。”

“我年紀大了,背不動那麼些莫須有的罪過。”

徐璈滿臉恭順低頭認真應了,徐三叔也趕緊說:“我以後不知內情絕不瞎說了,父親只管放心!”

老爺子不甚滿意地走了。

到了打穀場,桑枝夏沒敢讓徐璈多走動,反而是找了個小凳子摁他坐下,順帶用幾個稻草垛搭了個臺子,蓋了一大塊平整的木板給他臨時當了桌子。

“你在這兒坐著,把這個多抄一些備用。”

徐璈開啟那張摺好的紙,看清內容說:“田地畝數和人名一欄空著,其餘的都抄成一樣兒的?”

“對。”

桑枝夏把背來的硯臺和紙張拿出來擺好,語速飛快:“昨日我跟大家夥兒解釋得差不多了,今日肯定會有人來問。”

“這是我抽空擬出來的契,要是想加入農場的就可以籤一份這個,一式兩份,我們留一份兒,簽字的人自己保管一份兒,這樣雙方心裡都踏實些。”

白紙黑字的簽字畫押,想抵賴都說不過去。

只有把這些明面上的規矩都立好了,接下來的各種大動作才不至於會出大錯。

徐璈想得比桑枝夏更為細緻。

他說:“定契是不錯,可你別忘了,村裡人大多都不識字。”

費些口舌多解釋幾遍倒也無妨,可契是徐家擬的,從他口中解釋出去的話不見得人人都會信。

桑枝夏一下犯起了難,徐璈鋪開了紙說:“村裡不是有個考過童生的老爺子麼?”

“那是洛北村土生土長的人,在村裡也說得上話,去把他請來作證,質疑的人自然就少了。”

桑枝夏恍然大悟,扔下徐璈就趕緊去請人了。

徐璈手邊的紙剛抄了三張,就有人試探著朝他走了過來:“徐璈啊,我聽說你家要搞什麼農場?家裡沒地的也能入夥,這是真的麼?”

徐璈把手中的紙筆放下,看著來人勾唇笑了:“是真的。”

“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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