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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施家中,沈定珠正在貼對聯,許懷松站在她身邊。

“發生這種事,你應該早點告訴我,銀子我先替施老先生給,當做緩兵之計,將他女兒接回來,再說報官的事。”許懷松淡淡說罷,伸手,幫沈定珠將橫批貼正。

沈定珠昨天就想去報官,沒想到許懷松回來了。

他得知此事,先建議給錢,銀子他自然有,更要保證施老先生女兒的安全,待將人帶回來了,再去報官也不遲。

沈定珠答應了他的提議,才沒有急著去官府。

為此,施老先生讓阿良去買酒,他今天一定要好好謝謝許懷松的恩情。

沈定珠穿著紫色祥雲寶襖,耳邊一對明月璫做工有些粗糙,但難掩美人嬌韻。

她仰頭,看著門下兩盞喜慶的紅燈籠,照著對聯紅火。

“許公子的事都忙完了嗎?”沈定珠與許懷松一同往院子裡去,順口就關心了一句。

許懷松頓了頓,狹眸中的黑澤淡淡:“嗯。有些棘手,不過放到來年再處理,除夕比較重要。”

施老先生已經和阿良一起,將圓桌擺在了院子裡,周圍放著兩三個烤火的炭盆。

“咱們吃熱鍋,喝美酒,一會到了時辰,還能看見城裡漫天的煙火,極是漂亮。”他招呼著許懷松和沈定珠,坐在他的一左一右。

新年了,沈定珠從懷裡掏出兩個吉祥如意的紅封,分別遞給施老先生和許懷松。

“連我也有份?”許懷松長眉揚起,有些驚訝。

沈定珠笑容清淺,黛眉水眸,倒映著滿院的光輝溫暖。

“當然有了,開啟看看。”

施老先生笑呵呵地一看,紅封裡,放著的是吉祥結,寫著:平安。

許懷松那兒也是一個吉祥結,不過寫的是:富貴。

他一時怔怔,這是前幾天,他讓沈定珠陪著他去見商行富商的時候,從當地的白馬寺買的。

“好好好,吉祥結,我喜歡,阿珠,你真是有心了!”施老先生馬上佩戴在身上,笑容滿面,連白鬍子都微微翹起來了。

許懷松捏緊吉祥結,微垂的狹眸,色澤溫淡,良久,他說出一聲:“謝謝,我也喜歡。”

沈定珠給自己倒上提前泡好的雪水梅子,提前溫過,還暖和著呢。

她舉杯,笑眯眯地說:“慶祝一個不算完整的新年,祝仁伯身體健康長命百歲,許公子富貴如雲,財運亨通。”

施老先生高興地舉起酒杯:“好!”

阿良將準備好的飯菜,大魚大肉都端了上來以後,也被拉著一起坐下。

幾人舉杯,在寒夜中呵出白霧,笑聲逾越牆院。

施老先生也拿出幾個紅封,分別遞給了他們三人,阿良也有份。

沈定珠開啟一看,竟是將近四十兩的碎銀。

“仁伯,這是壓歲錢?”

“是啊!”

沈定珠哭笑不得:“我們都這麼大了,該是給別人發壓歲錢的人了。”

施老先生頓時擺手:“你們在我眼裡都是孩子。”

說罷,他手捂著嘴,悄悄地告訴沈定珠:“給你的最多,因為有一份是留給你肚子裡的這個。”

沈定珠眼眶微微一熱:“謝謝仁伯。”

施老先生哈哈大笑:“又跟我客氣了,你這孩子,好了好了,新的一年,祝願我們都順遂如意啊!”

幾人笑著說話,唯有許懷松不再開口,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

施老先生見狀,忙關懷:“怎麼了許大東家,今天是除夕,可不能愁眉不展。”

許懷松聞言淡笑,放下酒盞,他狹眸漆黑,看向了對面的沈定珠。

美人背後就是一團溫暖的光暈,微拂的夜風裹挾著銅盆裡的熱度,直撲她面頰,將她臉色燻烤的粉紅,像是天然的胭脂。

施老先生在桌下碰了碰沈定珠,美人這才意識到許懷松望著她,於是將嘴裡的蓮子藕嚥下。

“怎麼了?”她紅唇潤著,美眸瀲灩,透著一股天生的嬌態。

許懷松抿緊薄唇,終於開口:“初三之後,我就準備回北梁了。”

沈定珠訝異:“這麼快?”

施老先生也說:“是啊!為何這麼著急呢,還沒出正月,冰河上凍也不好行船,之前許大東家不是說準備留到上元節過後嗎?”

許懷松狹眸無言地望著沈定珠,有許多話欲言又止。

他知道倉庫的那場火是誰放的,他也知道蕭琅炎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是晉帝的警告。

他依舊在乎沈定珠,不管他倆因為什麼原因分開。

但許懷松知道,他如果再留下來,就會有更糟糕的事發生。

可他終究忍不住,還是望著沈定珠的眼睛,問了一句:“你要不要跟我走?”

沈定珠張了張紅唇,只愣了一瞬,便搖頭:“不要。”

施老先生打圓場:“許大東家,這個就是你不體貼了,我們阿珠七個月的身孕,你讓她跟著你顛簸,肯定不行啊。”

許懷松早就考慮到了。

“我帶了四艘商船,船廂舒適溫暖,於陸地上無異,更有僕從近三十人陪同伺候,施老,您相信我,有我在,不會讓她吃苦,至少會比現在更好。”

施老先生握著酒杯,看了沈定珠一眼,小老頭也沒了笑意,沉默地喝了一杯酒。

許懷松再次看向沈定珠,語氣認真。

“當初我跟你說過的話,依然有效,你的孩子,我會當成我自己親生的骨肉來照顧,你如果放心不下仁伯,我就留一大筆銀子給他,再買十個僕從為他養老。”

施老先生急忙擺手:“你們倆的事,不用操心著我,阿珠,你要自己考慮好。”

沈定珠放下筷子,她美眸黑幽,如今燈籠的光照在其中,顯得像珍珠一般。

“許大公子,我真的不能走,我也不會答應你,不好意思。”

“你是為了他嗎?”許懷松幾乎想也不想,就問出這句話。

這個“他”,指的是誰,他倆心裡都清楚。

沈定珠的眸色黯然一瞬:“是的。”

許懷松實在不明白,他們兩個到底發生了什麼,以至於沈定珠獨自出現在成州,蕭琅炎卻沒有親自出現。

良久的沉默,伴隨著不遠處誰家放鞭炮的聲音,充斥著幾人之間。

許懷松嘆了口氣,似乎早就料到會如此。

是他不死心,還想再問問。

既然她依舊不願意,那就罷了。

他從懷裡掏出四張契子,和一枚玉章,朝沈定珠的方向推過去。

“我這幾天在成州盤了幾家不錯的店面,也僱好了夥計賬房,準備好了字畫玉石,和一些古董玩物。只等正月過後選擇吉日開張,這是東家的玉印,你收著,以後這些鋪子的生意,都歸你了。”

沈定珠驚訝,美眸晃了晃黑澤:“你不是準備將生意做到大晉來嗎?你……怎麼給我了?”

許懷松一笑:“只怕我在這裡做生意,會有人不高興,也可想而知,未必會順利,故而還是留給你吧。”

他的目光向下,落在沈定珠藏在寬鬆衣袍下的肚子上。

“不管你因為什麼原因離開他,你都要有一份本事,養自己和孩子,我希望你能過得好一點,索性留給你了,正好是你的強項,你不要拒絕。”

沈定珠怎麼可能不拒絕,她還了回去。

“我不能收,許公子,你為我做的足夠多了。”

“收下,”許懷松聲音清淡,態度卻堅定,“就當我是大東家,你是我的掌櫃,還像以前一樣,為我做事,只不過我們分隔兩端,你一年給我寫一次信,簡單彙報一下就好。”

阿良原本在旁邊埋頭乾飯,但是連他都聽的驚訝無比,差點筷子都掉了。

他張著大嘴,忍不住看向施老先生這是

這許大東家,給阿珠的好處,可太多了!

簡直是瞬間讓她擁有了安身立命的底氣和本錢。

施老先生桌下踹了一腳阿良,阿良繼續低頭,默默乾飯。

這不是他該操心的事。

沈定珠不能要,許懷松見狀,便先收了起來。

等他要走的時候,再找個機會放在施家吧。

城裡開始燃放煙火和鞭炮,噼裡啪啦的響聲,伴隨著漫天的璀璨,逐一綻放。

沈定珠拿出一把簡樸的琵琶。

許懷松掃了一眼,就看出這琵琶有些年頭。

“這是當初我為一個貴客修補琴絃,最後她卻不要了,因著她說她要嫁人,但此琴是她的心上人——一名書生送給她的,可她要嫁的人不是這個書生。”

“她請我為這把琴找個好主人,我只怕她來日後悔要買回去,故而一直留著,也為此學了一首簡單的調子,今日彈給你們聽,就當為許公子送行了。”

施老先生連忙捧場:“好!阿珠總是關起門來自己彈,我說她彈得比那許多琴師還要好呢。”

沈定珠端坐在椅子上,琵琶抵在腿上,她玉白的兩手上下按住琴絃。

音調一起,曠古悠遠的感覺便來了。

曲子由緩變急,再由倉促到緩慢,像是全世界下了一場急雨,最後收為淡淡的蒼涼。

這個瞬間,俗世的侵擾都不見了,施老先生聽著曲調,彷彿看見兩個相愛的人因為命運的捉弄而分離。

他哀聲嘆息。

一曲彈到一半,沈定珠停下了撥弄琴絃的手。

許懷松睜開狹眸:“怎麼不繼續了?”

沈定珠一笑:“後半段沒學會。”

一句話,瞬間將冰凍的氣氛又拉回熱鬧。

施老先生和阿良鬨笑:“還得再練練,前面彈得真好!”

沈定珠笑而不語。

許懷松卻淡淡地看了她兩眼。

她那麼熟練的指法,不像是沒學會,而是《思白頭》光聽名字,就不是為他學的,故而他們只能聽半段。

沈定珠將布套回琵琶上,這時,外院傳來砰砰的敲門聲。

阿良馬上起身:“我去開門看看。”

他剛走到門前,還沒等碰上門栓,整個大門就被人從外面踹開,直接四分五裂!

阿良被壓在門板下,哎喲一聲痛呼。

聽到這樣劇烈的動靜,院子裡幾人都嚇了一跳。

一簇煙火自不遠處燃起,升至天空炸開。

在漫天的璀璨裡,沈定珠呼吸彷彿暫停了,她睜圓了美眸。

眼睜睜地看著,門外精兵三千,黑壓壓的一片。

一隻祥紋黑靴,踏入門內,踩著一地碎屑。

蕭琅炎的薄眸深黑似海,那樣絢爛的煙火光芒,落進他眼底,竟只有一片兇戾的涼意。

時間彷彿凍結,二人隔著喧鬧、寒夜和火光,一瞬間四目相對,彼此兩望。

沈定珠目光微錯,下意識地看向蕭琅炎的腿。

這個細微的表情,被蕭琅炎看見了,瞳孔緊縮,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躁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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