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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面“赤心劉晏”認旗後面,是幾十名上了些年紀,滿臉都是風霜的騎兵簇擁著的一個年約六旬的老將軍。這老將頭鬍鬚都已經花白,黝黑的老臉上都是皺紋,身上套著一襲洗得發白還滿是汙漬的青袍,並沒有著甲。

這人正是昔日遼國怨軍八營之一的巖州營統領劉晏,他和郭藥師、馬植(趙良嗣)、劉彥宗一樣,都是遼國漢人。而且還是世家大族出身,和如今投了金國,封了南京路漢軍都統軍的劉彥宗沾著點親,祖上都是唐朝的盧龍節度使劉怦——遼國治下的漢人社會似乎停留在了豪族社會的階段,雖然也有科舉,但是遼國的科舉和宋朝的科舉不一樣,完全被世家大族壟斷。

而世家大族統治下的社會,當然得嚴格區分嫡庶。劉晏的祖上是庶流,所以沒有留在燕京發展,而是遷去了遼國中京道的巖州(遼西走廊一帶),混成了地方豪族。劉晏年輕的時候,還憑藉著自己的出身和才學,靠中了遼國中京道的進士,進入了遼國的南面官體系。

不過他的仕途也不是太順,一直在中京道和南京道任官,時而是文官,時而又當武官,官運總是不佳。等到他到中年的時候,又遇上了女真崛起、遼國崩潰的大時代。不願意看到家鄉被女真人蹂躪,又想在這個亂世當中抓住一點機會的劉晏,就趁勢而起,抓住遼國組織怨軍的機會,領著一群族中子弟,散盡家財,招募壯士,拉起了一個巖州營,加入怨軍,成為怨軍八營之一。

可是這支被遼國統治者寄予厚望的怨軍,在成立後非但作戰不利,而且還接連發生叛亂,劉晏也被捲入其中。在幾經變亂之後,劉晏和其率領的巖州營八百餘騎最後跟隨郭藥師背遼投宋。

而這一次背叛,也就是成了劉晏人生當中的最後一叛。在金兵南下,郭藥師再次背宋投金的情況下,駐守燕山府的劉晏居然沒有跟隨,而是領著所部八百餘騎兵,帶著全部家屬南下退到了真定府境內。

宋徽宗在得知常勝軍中居然還有幾百人沒有投降金國,感到大為驚奇,於是就御筆親書了“赤心”二字賜給劉晏。劉晏的認旗也就變成了“赤心劉晏”了。

而這位一心跟著大宋走的“赤心劉晏”最近卻遇到了一件讓他糟心的事兒——也不知道大宋的河北路轉運使蔡懋是怎麼想的,居然認為劉晏也是怨軍出身,而且還依附過郭藥師,就認為劉郭二人有私交,因而想借助這份交情去打通一條“求饒之路”。而且還不容劉晏分辯,就一紙文書,將他和另一位也身在真定的“外交人材”馬擴,一起調往大名府聽用。

這可讓劉晏有點不知所措了......他和郭藥師的關係並不太好,兩人雖然都是怨軍出身,但是關係並不親密。劉晏的巖州營向來自成一系,而郭藥師則一直想要吞併劉晏的軍隊,雙方為此明爭暗鬥了好幾年。

而劉晏之所以不願跟隨郭藥師投金,除了認準了大宋待遇優厚,而且比較寬仁外,就是因為和郭藥師的矛盾太大。

現在讓他去找郭藥師牽線搭橋,那不是把他往火坑裡推嗎?郭藥師那老小子狠著呢,沒準弄個鴻門宴啥的就把自己給剁了......

想到這裡,劉晏就是一聲長嘆!

“劉左武,您別太擔心了,等到了大名,下官自會和蔡相公解釋......金營之行,有下官就可以應付了,不須左武親往。”

開口安慰劉晏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此人身材魁梧,臉膛黝黑,面帶風霜,滿臉都是風塵僕僕之色。

這人正是蔡懋從真定府調來的另一位“求饒特使”,名叫馬擴。馬擴也是西軍出身,隸籍熙河路,還是一門忠烈。他的一個伯父、兩個叔叔、兩個兄長先後戰死於對西夏和青唐西番諸部的連綿戰事當中。他本來也隨父親馬政在熙河軍中任職,但是在大宋與女真進行海上之盟的時候,其父馬政恰好出任登州兵馬鈐轄。所以父子二人就轉行成了外交官。馬擴也因此和金國的高層多次接觸,彼此之間也算有點交情。

而在宋金開戰之時,馬擴正好在真定府任官,也沒得到重用,而是在坐冷板凳——他和知真定府劉韐的關係不睦,所以被投閒置散。劉韐在得到蔡懋的文書後,也沒留馬擴在真定府抗金的意思,就打發他和劉晏一起上路去大名府了。

劉晏聽了馬擴的話,也只能一聲嘆息了,他和金賊也打老了交道,當然知道向這群強盜求饒又多不易了。強盜都是貪得無厭的,而且強盜的胃口會越喂越大......

正在兩人相對無言的時候,左右忽然有人大喊了一聲:“敵襲,前方有騎兵!”

劉晏和馬擴都是一激靈,連忙勒了下韁繩,停住了胯下的戰馬,然後就在馬蹬上站立起來,手掌搭在眉框上向前方張望。

他們所在的地方距離大名府城已經不遠了,都能遠遠看見大名府的巍峨壯麗的城廓了。而在他們前方五六里開外,則是一大片樹林,通往大名府城的官道正好從樹林中穿過。隱約可以看見,大隊的騎兵正從樹林那頭沿著官道,由南向北而來。

這隊騎兵的佇列嚴整,而且人人都披上了鎧甲,套上了繡衣(罩在鎧甲外面的短衣,不能罩住全部鎧甲),還肩背長槍,頭上戴著有個紅色帽纓的笠盔。遠遠的看過去,就瞧見一片跳躍的紅纓和閃爍的寒光,奔騰而來!

在這隊騎兵的前方,也有人舉著一面紅色的認旗,不過因為距離太遠,看不清上面刺了什麼字兒。

“列隊,披甲!”

這裡雖然靠近了大名府城,但是金人的大軍正沿著黃河西岸(此時黃河北流入海)南下,現在距離大名府城應該不會太遠。所以在大名府城外出現金人的騎兵也不例外,劉晏可不敢怠慢,連忙吩咐手下的八百餘騎展開隊形,並且披上隨身攜帶的甲冑。

劉晏所部的八百騎都是跟隨他多年的巖州老兵,戰鬥經驗豐富,心理素質也早就歷練出來了,所以很快就照著劉晏的吩咐披上了只有前後掩心的騎甲,還以五十騎為群,展開了隊形,嚴陣以待了。

沒過多久,從前方的那片樹林南面開過來的騎兵,也開始背靠樹林展開隊形了。他們的數量比劉晏所部多了近一倍,而且還是一人雙馬!

這時劉晏和馬擴也終於看清楚那面紅色認旗上的字兒了,應該是“鄆王趙”。

他倆還看見認旗之下,一位銀盔銀甲,身形魁梧的大將,正立馬橫槍,殺氣洶洶。

兩人看著都有點發愣,都想到了同一個問題:這姓鄆的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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