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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國被滅。

身如浮萍。

往後餘生,既無去路,亦無歸途。

那時的劍客十三坐於故國舊地之上,黃沙撲面,大風捲蕩。

他的心底應是後悔、應是無力,應是求之不得的追悔莫及。

他要尋人復仇,胸中自是滿腔憤恨。

想到這裡,褚青霄似乎領悟到了些許關於《樓蘭聽風意》的意境。

他趕忙盤膝坐下,繼續觀想當年《樓蘭聽風意》的主人的境遇。

他體內靈煞龍息開始湧動,褚青霄心頭一動,也趕忙催動起了《樓蘭聽風意》中的功法,以此配合受到意念感召的體內靈力。

他背後包裹中那幾把斷劍也開始輕顫。

一股股純粹的力量從斷劍中湧出,進入褚青霄的體內,與褚青霄體內的靈煞龍息交融。

劍力與靈力相融合,是化為劍意的第一步。

褚青霄的心頭一喜,數日苦修皆無所得,反倒這一念起,便茅塞頓開,褚青霄的心頭自然是欣喜萬分。

他開始嘗試著凝練劍意。

劍器中的湧出那股力量在這是與靈煞龍息不斷交融。

漸漸,一股黑色中裹挾著陣陣血色氣息的事物在二者的交融中浮現。

是劍意!

這樣的念頭浮現在褚青霄的腦海,他很是興奮,可興奮只是持續了一剎那,他的眉頭便又皺起。

那股二者交融出來的氣息似乎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劍意。

或者說,它更像是一種即將化為劍意的事物,一種劍意的半成品。

想要完全將之化為劍意,還差上一些東西。

可那東西是什麼?

褚青霄一時間卻想不透徹。

他再次沉神閉目,將自己置身於劍客十三當年的處境……

他要復仇……

不對,不是簡單的復仇,不然殺死那位叛徒之後,他何必拖著自己的殘軀走上萬里路來這天懸山。

他還想要世人記得這世上曾有一座名為樓蘭的王國。

那裡曾今富饒,曾今美麗,曾今擁有這世上的一切。

但後來,他被毀滅,因為他所擁有的美好遭人嫉羨……

而他沒有趕在著一切發生前擁有保護它的能力。

所以……

褚青霄忽然身子一顫,他像是想到了什麼。

所以,他將這本《樓蘭聽風意》送到了天懸山。

他把它交給後來人,不僅是希望後來人記得曾今的樓蘭,更是希望,後來者如遇他一般的事情,能不再如他一般重蹈覆轍……

此念一起,褚青霄的身子又是一顫。

下一刻,他體內的靈煞龍息湧動,之前那難以運轉的法門隨著念頭的通達也變得行雲流水了起來,法門開始運轉,他靈煞龍息遇劍器中湧出的力量交融,化作一道道黑紅色的劍意,湧入褚青霄體內的魂柱之中,附著其上,那魂柱之上也就因此附著上了一道道黑紅色的氣息流轉不息。

《樓蘭聽風意》竟然就這樣被褚青霄頓悟了。

想來以往修行此法之人,要麼拘泥於《樓蘭聽風意》的表象,想要靠著“聽風”二字領悟此法,殊不知對於劍客十三而言,樓蘭之風,代表著的是曾今的樓蘭。

而就算有人想通了這一層,沒有褚青霄這般與那曾今的劍客十三相似的經歷,大抵也無法領會到對方遺留此法,是想要讓後來不重蹈覆轍的願望,故而數百年來,近無一人領悟此法。

此刻劍意已成,褚青霄卻還是眉頭緊皺。

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湧動的劍意雖然強大,但卻似乎與《樓蘭聽風意》記載的樓蘭劍意有著某些差別。

依書中所載,樓蘭劍意以速度以及銳利著稱,以點破面,可以將劍意凝聚一點,從而爆發出超出境界的破壞力。

這也是為什麼他的初代主人可以以七境戰力連破數位八境宗師的原因所在。

可此刻褚青霄卻感覺自己體內凝聚出的劍意,雖然同樣隱藏著強大的破壞力,但卻似乎多出一股暴戾之氣,褚青霄不明白這是不是因為自己體內靈煞龍息存在所帶來的變化。

他想不透徹其中關節,也只能暫時作罷,只是繼續凝神將體內劍意凝練。

雖然他已經參悟了這《樓蘭聽風意》,但畢竟才剛剛領悟法門的運轉並不熟悉,褚青霄不知花了多久,才將劍意完全轉化——

這當然並不是他體內所能凝聚劍意數量的極限,此刻他體內的劍意也不算磅礴。

日後想要繼續壯大體內劍意,還要不斷加深對劍道的感悟方才能做到,這一點與修為的強弱關係不大。

這世上就有那種完全摒棄對修為境界的追求,而專心凝練劍意的法門,觀劍養意訣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就是此法的變種。

待到褚青霄完全將此法凝練完成,天色放亮,似乎已經到了第二日的清晨。

連續七日的修行,讓褚青霄有些疲憊。

但他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去洗漱休息,也沒有好生感悟自己體內力量的變化。

他只是站起身子,走出了房間,來到了小院,神情肅穆,他面朝神河峰的方向,拱手一拜。

“前輩,晚輩褚青霄僥倖領悟前輩遺法。”

“可惜晚輩故地也遭逢劫難,但既受前輩之法,自當承前輩之願。”

“他日若有人遭逢同樣劫難,晚輩自當鼎力相助,以求晚輩與前輩之厄運,不再重演!”

褚青霄如此言道,目光堅決,可見並非一時戲言。

……

與此同時,神河峰上。

鼎鼎大名的神河峰主牧南山與那位在外界嚴重兇名赫赫的神河鎮守屠元鎮,兩個加在一起,快要一百五十歲開外的老人,正蹲坐在神河峰一處林間,一人手中提著兩個酒杯,一人手中拿著鋤頭,周圍全是坑坑窪窪被挖開的泥土。

兩個老頭子皆是氣喘吁吁,看樣子甚是疲憊。

屠元鎮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跡,但衣袖拂過之處,汗水有沒有擦淨不好論斷,到卻是實實在在的多出了一道烏黑的泥印。

不過屠元鎮卻並不在意,他只是站起身子,將手中的鋤頭扔到一旁,看向身旁一手拿著一個酒杯,滿目期待的牧南山,道:“峰主,你確定你沒有記錯?”

牧南山眨了眨眼睛,面色憤慨道:“十五年前,老夫親自在這翠竹林埋下的一罈神仙釀,我怎麼會記錯!?”

“當年卷臨淵宮的《青竹箴言》,洋洋灑灑八萬字,老夫看了一遍就能倒背如流,過目不忘的名號,臨淵宮的那些書呆子可是豔羨不知道多少年!”

“怎麼?屠元鎮,你是在懷疑本峰主?”

屠元鎮翻了個白眼,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被他挖出的數十個土坑,言道:“這……還用說?”

牧南山一愣,回頭看向身後的土坑,臉色略顯尷尬。

事實上二人已經在這竹林中挖了有一個多時辰,但始終沒有收穫。

“咳咳……”自覺理虧的牧南山咳嗽兩聲,說道:“畢竟年代久遠,即使是老夫,有時候記憶也難免有些小差池……”

那模樣看上去是全然忘了就在幾息前,還如何吹噓自己過目不忘的本事。

屠元鎮倒是似乎早就適應了自家峰主的性子,他雙手一攤,索性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泥地裡,說道:“峰主你說得都對,可老頭子我年老體弱反正是挖不動了!”

牧南山頓時臉色惱怒,指著屠元鎮就罵道:“好你個屠元鎮,現在連峰主的命令都不聽了嗎?”

“怎麼?讓你管了幾年神河峰,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峰主了?”

屠元鎮可不懼牧南山,他穩穩當當的坐在地上,道:“峰主?你他娘當個甩手掌櫃,十多年沒訊息,這破峰你以為老子喜歡待?少給我擺峰主架子,我都七十好幾的人了,哪裡經得起你這般折騰,說挖不動,就挖不動了!”

牧南山見屠元鎮一副打定主意要耍無賴的架勢,被氣得可謂是吹鬍子瞪眼,可一時那他也沒有辦法。

他索性自己拿起了一旁的鋤頭,像是生了悶氣的孩子一般,嘴裡嘟囔道:“待會本峰主挖出來了,你一口都別想喝!”

“就你這記性,挖到明年都不見得能挖出來!”屠元鎮冷笑道。

牧南山自然不會認輸,正要回頭反唇相譏,可就在這時,他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側頭看向神峰藏書閣的方向。

“挖啊!你不是說你記得嗎?我今天就要看看,你要怎麼挖出我們最後一瓶神仙釀!”一旁的屠元鎮似乎並未感應到什麼變化,只是見牧南山忽然停下了動作,他頓時出言譏諷道。

但話說道了一半,他也愣在了原地,與牧南山一般側頭看向藏書閣的方向。

而就在藏書閣的第七層,一本名為《樓蘭聽風意》的古籍忽然從那書架中滑落,跌入地面,書頁驟然翻動,上面的字跡彷彿活了過來一般,躍出紙面,凝聚在半空中,化作一道流光,湧出藏書閣,同時那本古籍也變得空白一片。

流光一路飛襲,來到了牧南山所在的竹林,在牧南山與屠元鎮的身前停下,化作一道人影。

屠元鎮與牧南山都在這時站起了身子,看向那道模糊的人影。

“看樣子,他讓你很滿意。”牧南山說道。

人影點了點頭。

“在這藏書閣中枯等上百年,終於有了心儀的傳人,前輩也總算可以安息了。”牧南山微笑言道。

人影不言,只是在這時拱手朝著牧南山一拜。

牧南山見狀,趕忙與屠元鎮朝著人影回禮。

“前輩大禮,我等晚輩不敢受用,前輩這縷神魂將散,不如趁現在,去看看那位後生吧。”牧南山又言道。

那人影又點了點頭,然後身形一閃,化作一道流光奔向神河峰下而去。

牧南山與屠元鎮目送那道身影遠去,二人臉上的神色都在那時變得蕭瑟了幾分。

“真好,他也算是有了歸宿……”牧南山說道。

“《樓蘭聽風意》存在藏書閣這麼多年,不知道有多少天懸山的天才妖孽試圖破解此法,沒想到最後是被那孩子給學成了。”屠元鎮也感嘆道:“還是峰主看人準啊,當真給我們尋了位天才妖孽,能習得此法,說不得他的天賦還在趙念霜之上……”

“那個呆頭呆腦的傢伙,有個屁的天賦!”牧南山沒好氣的說道。

“那他怎麼……”屠元鎮皺了皺眉頭,對於牧南山的評價顯然有些意外。

牧南山卻笑了笑:“不過是有顆世間少有的赤子之心。”

“所以,能從書中事,見書中人,故而得他書中意。”

“從書中事,見書中人,得書中意……”屠元鎮叨唸著這句話,也忽然展顏一笑:“這也是本事。”

“是大本事!”牧南山糾正道。

旋即又忽然嘆了口氣:“《巡天冊》認了主,藏書閣中那些重要的典籍也有了傳人,就連那位前輩的靈魄也得安息,這下,算是徹底了無牽掛了……”

聽到此言的屠元鎮一愣,顯然是明白了牧南山的言外之意,他側頭看向身旁的牧南山問道:“峰主真的決定了?”

“十二年前就決定了。”牧南山言道。

屠元鎮聞言,沉默了一會,旋即深吸一口氣:“也好。”

“我這就召集神峰舊部,與峰主一道試一試那位大人到底有沒有傳聞中那般神通。”

牧南山卻是白了屠元鎮一眼:“關你屁事,誰說讓你們跟著一起的。”

“都是些黃土沒了脖子的老東西,走兩步路都得氣喘,這種事你們還摻和個屁,好好頤養天年不好嗎?”

屠元鎮瞪大了眼睛:“你這是什麼話?我們是年紀大了點,可胳膊腿利索著呢,你讓那些自詡天懸山翹楚的小屁孩來試試,來十個我打十個,來一百個,我打一百個!”

牧南山冷笑著道:“哦?這麼說,你屠鎮守寶刀未老?”

“自然!”屠元鎮昂首挺胸道。

“那好!”牧南山點了點頭,說著將手中的鋤頭一把塞到了屠元鎮的手裡。

“既然這麼有氣力,那就接著挖!”

“喝完這最後一罈神仙釀,老子也就無憾了。”

屠元鎮一愣,看了看手中的鋤頭,又看了看已經大大咧咧坐到一旁,等著坐享其成的牧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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