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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鴉寨的寨主叫羅寬。”
“大概在鬼鴉寨盤踞有十來年的時間了。”
山寨最裡側的鐵匠鋪中,瞎眼老人放下了手裡的鐵錘,將通紅的劍胚放入一旁的劍池中。
一陣水霧便於房門中升起。
他轉過頭,褚青霄很是識趣的端起一旁的水壺遞了過去。
接過水壺的徐老對著壺嘴仰頭喝下一口,又才問道:“月見這次受傷和此事有關?”
褚青霄點了點頭,倒是沒有遲疑當下便將一路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當然關於燭陰神將之事,他還是有意隱瞞了起來,只道是對方露出破綻,大意之下,被自己所殺。
而聽完這番話的徐老沉默了一會,他端起水壺又飲下一口,這才慢悠悠的言道。
“鬼鴉寨確實有所古怪,他們那位羅寬寨主這些年一直致力於從各個山寨吸納人口,很有可能就是為了修煉某種魔功。”
“而你說的那個匪盜體內的古怪武魂,或許根本不是武魂,而是魔種!”
“魔種?”褚青霄倒是第一次聽聞這個辭藻,他的眉頭一皺,有些疑惑。
“這世上修行法門千奇百怪,但大都講究一個循序漸進,唯獨諸多魔門功法,大都卻是以修行神速而著稱!故而才能屢屢吸納諸多急功近利之輩,誤入歧途。”
“可這世上卻沒有白來的午餐,諸多魔門功法之所以可以讓修行者修行的速度是尋常人的數倍甚至數十倍,往往是因為其法門另闢蹊徑所致。”
“一些法門以生人為祭,靠著吸食血肉與靈魄提升修為,這類魔功雖然喪心病狂,但往往有跡可循。而細數真正為禍一方,釀成過大患的魔門,卻大都與魔種有關。”徐老不急不緩的飲下一口茶水,又才言道。
“這天地之外,有諸多域外天魔,對這方天地垂涎若渴。”
“但苦於祖神坐鎮,他們難以進入其中,其中一些域外天魔便另闢蹊徑,誘惑這方天地中生靈,使其成為自己的信徒,將自己的一縷氣機根植於這些信徒的體內。”
“信徒依靠著這縷氣機,可以得到域外天魔些許力量的助益,也能凝練出類似武魂,卻強出武魂的事物作為禦敵之法。這種事物便被稱之為魔種!”
“只是這樣的力量看上去強大,可實際上卻是以修士本身的精血作為養料,無異於飲鴆止渴。”
“而當信徒的數量抵達到一定程度後,域外天魔就可以接助這些信徒,降臨到這方天地,而往往這種事情的發生,就意味著一處地界會生靈塗炭……”
褚青霄聽聞此言心頭一寒,如果眼前的老者所言非虛的話,那鬼鴉寨盤踞太玄山多年已成氣候,那所謂的域外天魔的降臨就是隨時可能發生的事情,對於包括蒼鷹寨在內的諸多太玄山山寨而言,豈不就是隨時都有可能面臨滅頂之災?
“那要不要將此事稟報給兩州官府亦或者讓天懸山來……”褚青霄皺著眉頭言道。
“呵。”可褚青霄的話還未說完,徐老便發出一聲冷笑:“且不說兩州州府如何,單就天懸山而言,太玄山與之相隔不到五百里,此間種種,他怎可能毫無察覺,要管早就管了,難不成你還真以為旁人稱他一聲名門正派,他就真的是行俠仗義,以鏟奸除惡為己任了?”
褚青霄一時啞然。
“晚輩與天懸山一位峰主相識,或許可以去求情,看看能不能請來天懸山的人,除掉此患……”褚青霄想了想,便再次言道。
瞎眼徐老聞言臉上露出耐人尋味之色:“天懸山九峰,其峰主大都是年過六旬的老頭老太太,還能與你是舊識?唯一的可能大抵只有那位青雀峰的趙念霜了吧?”
褚青霄不語,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解釋此事。
但好在徐老也並未多問,旋即便又言道:“無礙,你要是真有這面子,大可一試,畢竟有這樣一個東西做鄰居,確實不是一件讓人安心的事情。”
徐老爽快的態度讓褚青霄也不免一愣,他神情古怪的問道:“前輩似乎並不記恨天懸山?”
褚青霄已經知曉這徐瞎子與月見皆是曾經劍嶽城之人,二人一路逃難至此,可月見對於天懸山抱有極大的敵意,但眼前這徐老反倒是對此似乎並不在意,甚至在之前,月見為難褚青霄與楚昭昭時,還是他出言相互。
二人對於天懸山截然不同的態度,讓褚青霄不免有些看不明白。
“老夫就是一個鐵匠,除了會鑄劍,什麼都不會,這也要記恨那也要記恨,哼,那真算下來,整個大虞天下有一半的人都該死,難不成就真的把他們都殺了?”徐老笑著反問道。
從他臉上的神情褚青霄難以看出半點揹負深仇大恨的模樣,他的心頭愈發的覺得古怪,終究還是壓不住這份疑惑,在那時出言問道:“當年劍嶽城……”
“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是一個很直白的問題。
直白在於他不僅在刺探徐老與月見不願對外言說的往事,更在於他一語道破了二人的身份。
按理來說,如此突然的捅破這層窗戶紙,多少會讓當事人有所顧慮亦或者暗暗心驚。
但眼前的徐老卻不疾不徐的應道:“這不是什麼秘密,劍嶽城城主徐之如意圖謀反,被武王帶兵鎮壓,劍嶽城近乎滅族,只有些許族人如今尚在潛逃。”
“你隨便尋一個稍稍年長之人,大抵都會知道此事。”
褚青霄皺起了眉頭:“這些旁人都知道的事情,我自然也聽說過,我想知道的是真相!”
“還是說前輩並不信任我?”
“不信任你,又豈會讓你留在蒼鷹寨?”徐老卻反問道。
褚青霄一愣,聽出了對方話裡的弦外之音。
“前輩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他神情古怪的問道。
“從那小姑娘把那把鏽劍交給我檢視的時候。”徐老言道,語調中是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
“那把鏽劍上,殘留著他們的劍意,雖然薄弱,但我不會認錯。”
“那前輩為何不在那時與我相認?”褚青霄又問道。
“相認?然後呢?”徐老卻再次反問道:“告訴你我們劍嶽城揹負血海深仇,讓你一個當時才一境的小子去幫我們報仇?”
褚青霄再次啞然,這徐姓老者說話的方式著實讓人不喜,句句帶刺,可又偏偏讓你挑不出毛病。
“就算晚輩孱弱,但前輩難道就不想知道西洲劍甲們如今怎麼樣了?”
徐老聞言笑道:“以宋歸城那小混蛋的性子,要是還活著,早就帶著人一路從暮州砍回劍嶽城了,他沒有回來,那就是回不來了。”
“可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怎麼死的……前輩也不想知道嗎?”褚青霄還是對於徐老的態度有些不解。
“老夫就一個人,一雙手,劍嶽城的仇就已經讓我焦頭爛額,哪裡還管得了宋歸城那小混蛋的事情?”
“他們仇是你的事,我們倆各自做好各自的事就不錯了,所以啊,你也別問我劍嶽城到底發生了什麼,那是老夫的事。”
“咱們倆,你別麻煩我,我也不麻煩你,各司其職,各報其仇,多好?”徐老漫不經心的言道。
“可是……”褚青霄還是覺得哪裡不對,他正要再說些什麼。
“人啊,別把自己想得太厲害,很多時候一個人做一件事已經捉襟見肘了。”
“你要是真有那一心兩用的本事,臉上的傷哪來的?”徐老卻在這時再次言道,語氣變得有些戲謔。
褚青霄聞言,臉色一紅,摸了摸自己臉上的淤青,暗暗想著昨日楚昭昭那殺氣騰騰的模樣,不由得面露苦笑。
但旋即又覺不對,不由得問道:“前輩你不是眼瞎了嗎?怎麼知道……這總不會也是旁人告訴你的吧?”
“你家那女娃子那般厲害,昨日鬧得整個寨子的人,都聽得真切,老頭子又不聾,猜也能猜到你小子今天是身上是掛著彩來的。不過我倒是沒有想到,她還真打臉啊?”徐老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小心思得逞後的得意味道。
褚青霄也知自己來了個不打自招,不免有些懊惱。
“你也別多想了,你要是真的有心,那就好好替宋歸城他們討個公道,而要是做完這些,老頭子還活著,把當年的真相告訴你,也是不遲。”徐老再次言道。
褚青霄雖然不太認同對方的這番歪理,可也聽出了對方心意已決,他終究收起了再糾纏下去的興致,於那時皺著眉頭點了點頭。
“好啦,閒話聊完,該做正事了。”而徐老也在這時站起了身子,他如此說罷,轉過身子,顫顫巍巍的從一旁的牆壁上取下了一把藏鋒於鞘的劍,在那時遞了過來。
“答應給你鑄的劍何。”老人言道。
褚青霄之所以今日一早便來到了徐老的家中,就是因為對方讓方絮兒知會自己前來取劍。
當初在武陵城時,褚青霄最羨慕的就是那些西洲劍甲都有自己專屬的佩劍,而據他們所說,這些佩劍大都出自於劍嶽城中幾位徐姓鐵匠之手。
雖然徐老從未明說,但褚青霄也猜到對方應當就是當初劍嶽城那些徐姓鐵匠之一。
手捧著老人遞來的劍,褚青霄不免有幾分激動。
他也不扭扭捏捏,在第一時間便將其抽出劍鞘,定睛看去。
那是一把很特別的劍。
入手之感比起尋常劍要重上幾分,劍身與劍柄皆為黑色,但卻泛著光澤,看不出材質,伸手輕輕一摸,隱約能感覺到劍身上帶著絲絲涼意。
“好劍!”褚青霄說道。
這話出口,一旁的老人卻轉頭面向他,幽幽問道:“好在哪裡?”
“額……”褚青霄臉色一變,一時語塞。
他哪裡看得出一柄劍的好壞,只是覺得此情此景,不說上點什麼,顯得有些尷尬。
但顯然,此刻他更加的尷尬。
他只能舔著臉笑道:“前輩親手打造之物,自然就是好的。”
“哼。”只是這樣的話,卻騙不過徐老,他冷哼一聲道:“好也罷,壞也罷,只有這一把。”
聽出了徐老有些不滿的褚青霄乾笑兩聲,趕忙轉移話題道:“那不知能否請前輩給此劍賜名?”
徐老聞言,微微沉吟,旋即從嘴裡吐出兩個字眼:“臨淵。”
“臨淵?”褚青霄微微皺眉,對這二字不解。
老人在這時轉頭面向褚青霄,他那雙空洞的眼睛此刻卻彷彿有一瞬的明亮。
它洞悉一切,也看穿褚青霄的靈魂。
他意味深長的幽幽言道。
“行長路者,當如臨淵水,步步自省。”
“如此,路雖遠且艱,卻可得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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