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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青霄手握鐵錘,在房間中揮汗如雨。

足足一個時辰過去,揮錘還未結束,他的額頭上卻依然汗跡淋漓,身上的衣衫也被汗水浸透。

他有些力竭——當然不只是因為這一個時辰的打鐵,更因為他體內的燭陰神血。

昨日在吸納了七八道鴉奴印記後,神血壯大,得益於此,他也進入了通脈境。

可隨著神血壯大,弊端也就浮現了。

如今的燭陰神血所需求的氣血之力也增多一倍有餘。

褚青霄感覺到體內的氣血耗盡,不得不從懷裡取出兩枚赤血蟲,吞服下去。

隨著赤血蟲下肚,他力竭的狀況也隨即好轉。

但心底卻隱隱有些不安——再如此下去,恐怕幾日前巫婆婆贈與的二十餘隻赤血蟲也要用完了。

雖說目前看來,蒼鷹寨還願意供給,但且不說赤血蟲在巫婆婆那裡也不是刻意隨意養成的東西。

就算蒼鷹足夠友好,可褚青霄也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這裡,離開此地後,體內神血再要吞噬血氣之力的話,單單是每日消耗凝血丹所需花去的錢財,就足以讓褚青霄頭大。

“愣著幹什麼?”

想著心思,褚青霄手中揮錘的速度慢了些許。

身後便傳來了徐老不滿的催促聲。

褚青霄面露苦笑,不敢耽擱,趕忙再次舉起手中的鐵錘,用力揮下。

又是足足半個時辰過去,依照著老人的吩咐,已經將手中劍胚反覆捶打六十次遍後,褚青霄終於長舒一口氣。

他回頭看向伸手,還未詢問,老人的聲音便再次響起:“放進水池。”

“哦。”褚青霄不敢遲疑,趕忙用鉗子夾著泛紅的劍胚放入一旁的池中。

滋滋滋。

一陣水霧升騰佈滿了房間,約莫十息的時間過去。

“取來,再依方才之法,捶打五十次。”老人再言道。

“啊?”褚青霄聞言臉色發苦。

可回頭看向對方,卻見老人正坐在一個藤椅上,慢悠悠飲著茶。

“這個龐大壯!!!”褚青霄在心底罵了一遍把這個活丟給自己的龐大壯,無奈的再次舉起一旁的鐵錘,奮力敲擊起來。

接下來此舉又重複了兩次,足足三個時辰過去,褚青霄待到再次將劍胚放入池中,坐在一旁小憩的老人終於站起了身子,他走到了褚青霄的身旁,伸手接過鉗子,將打好的劍胚從水池中取出。

伸手摸索著劍身,動作輕柔,就彷彿是在撫摸孩童的臉頰,絲毫沒了方才對褚青霄那般頤指氣使的態度。

褚青霄識趣的退到一旁,揉捏著自己有些發酸的手臂。

老人先是撫摸了劍身,然後又屈指一彈。

錚!

劍身頓時發出一聲輕鳴。

老人附耳傾聽,神情認真。

“徐老覺得如何?”褚青霄小聲問道。

這畢竟是他平身第一次鑄劍,雖說其初衷是被人哄騙,可畢竟辛苦了大半天,他的內心還是希望得到老人的認可的。

附耳聽著劍音老人並不理會褚青霄,只是皺著眉頭思慮了一會,旋即便將手中的劍胚一拋,扔入了一旁的熔爐之中。

“徐老!”褚青霄見狀心頭一驚,可那劍胚已入火爐。

他頓時覺得有些可惜,側頭看向瞎眼老人問道:“徐老這是何意?”

“劍打廢了,不回爐重造,留著過年嗎?”老人反問道。

“可我整個過程全按照徐老的意思打造,怎麼會有錯?”褚青霄不解問道。

“怎麼?”瞎眼老者側過頭,面朝褚青霄:“覺得老頭子在為難你,將你辛苦打磨一天的劍刃給毀了?”

褚青霄聞言趕忙擺手道:“不是。徐老誤會了。”

“我雖然確實是被人哄騙來的此地,但既來之則安之。”

“既然答應了要幫前輩打劍,我也自然得盡心盡力。”

“我只是不明白到底何處出了差池,讓這上好的劍胚作廢,若是不明其就,下次再打,怕是又得出錯,如此豈不是浪費徐老時間?”

“哼。”聽聞這話的老人冷哼一聲:“話倒是說得漂亮。”

“肺腑之言,徐老明鑑。”褚青霄趕忙再言道。

老人不接這茬,而是轉身又摸索向一旁的木桌,褚青霄見狀,知他是想要取回放在一旁的茶壺,他趕忙伸手將茶壺遞了過去。

接過茶壺的老人似乎消了些氣,當然褚青霄也不太明白他的氣到底從何而來。

早就耳聞這位徐老頭脾氣怪異,今日他算是深有體會。

“我聽黃曲象說,你也用劍,對嗎?”老人端著茶壺,對著壺嘴便飲下一口,旋即問道。

褚青霄心頭一跳。

他從未在眾人的面前用過劍,雖說與月見提及過,但徐老所言卻是出自黃曲象之口,褚青霄並不確定老人是不是在暗示些什麼。

“嗯,確實會些劍法。”褚青霄不動聲色的回應道。

“你覺得對於劍而言,什麼最重要?”老人似乎並未察覺到褚青霄的異狀,在那時問道。

褚青霄皺了皺眉頭:“自然是劍刃鋒利與否……”

“那是表象。”老人卻打斷了他的話。

“把劍當做器的下乘劍修方才會在意劍刃是否鋒利。”

褚青霄不解:“劍本就是器,若不把劍當做器,那豈不是本末倒置,如天懸山的觀劍養意決,便是將劍做了主,人為劍使……”

這話出口,徐老的臉色明顯變了變。

褚青霄暗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又才道:“這些都是我聽一位前輩說的,不見得一定是對的。”

“你那位故人倒是與我故人的意見不謀而合。”可誰知老人聞言卻如此言道。

“你家那個女娃便是如此,我不知道她為何會將數年苦修作廢,選擇一把鏽劍。”

“但既擇其劍,又何必心生怨艾?劍固然重要,可人才是劍的主人。”

褚青霄多少了解一些楚昭昭家中的狀況,他言道:“昭昭亦有她的苦衷……”

“無關苦衷,是那女娃自己過不去心頭那道坎罷了。”

“人行於世,誰的身上沒揹負點東西,心有所想,方才有活著的力量。”

“但也不可終日為其所困,那便落了下乘。”

“當初她既然能夠選擇毀去數年苦修,執一把鏽劍,那執劍那一瞬間,她心中所想,才是她心向之道。”

“劍客,手執劍,心執道,方可走得長遠。”老人卻一語道破了玄機。

聽聞這話的褚青霄一愣,似乎明白了什麼,他趕忙拱手朝著老人行了一禮,道:“謝過先生解惑,此言我一定回去轉告昭昭。”

“呵呵。”老人卻笑了笑,“山野匹夫胡言而已,不必當真。”

褚青霄自然不會把這自謙之言當真,他又皺了皺眉頭,旋即問道:“可先生方才又說不應把劍作為器,似乎與之前那番道理相悖。”

“劍不為器,難道就要為主嗎?”老人反問道。

“天下劍,人與人事與事,難道就一定要有主僕之分嗎?”

這話讓褚青霄又是一愣。

“劍修之劍,是其安生立命之器,固然不假,但劍可通靈,對於劍客而言,手中之劍,更是平生知己。”

“當你手中劍,與你心意相通,劍便是你身體的延伸。”

“一念起,劍斬蛟龍。”

“一念寂,劍歸寶鞘。”

“故,對於劍而言,意最重要。”

老人說著回頭面向在熔爐中慢慢化去的劍胚,又道:“我這一輩子鑄過很多劍。”

“但從不鑄無主之劍。”

“而鑄就之前的劍胚都得它之後的主人敲下第一錘。”

“就像是初生的孩子,他日後能成為什麼模樣,他的父母最重要,而劍也亦然。”

“這第一錘,我要讓用劍者將自己的意灌入劍胚之中,這樣打出的劍,日後才能與用劍者心意相通。”

“可你方才敲了千萬錘,可每一錘都是為我而落,你的意未有灌注其中,所以這把劍你打得再精細,最後造出來的,依舊不是一把合格的劍。”

褚青霄倒是第一次聽聞這樣的說法,他暗覺其中頗有道理,也聽得認真仔細,可聽到最後,他卻忽的一愣,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著老人,似乎是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你沒聽錯,我要為你打一把劍。”老人的聲音卻在這時響起,解開了少年心頭的迷惑。

但這樣忽然送上門來的好事,還是讓褚青霄有些不解。

“怎麼?不想要?”老人卻似乎有些不滿褚青霄的沉默。

褚青霄趕忙道:“先生能願意為我鑄劍,我自然求之不得,只是晚輩不解,為何……”

“為何這麼突然?”老人雖然眼瞎,但心思卻是透亮一語便道破了褚青霄的遲疑。

褚青霄苦笑著點了點頭,這又想起老人的雙眼無法視物,故而趕忙應道:“確實有些突然。”

“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

“只是因為你小子昨日做了老夫想做,卻沒法做的事情,所以,你配得上我的劍。”老人悶聲言道。

聽到這裡,褚青霄也明白,昨日之事顯然已經被黃曲象告知了老人。

“不過也不全都因為這個。”老人卻再次言道。

“嗯?”

“這天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願景。”

“文人希望自己的文章能夠流芳千古,廚子希望自己做的菜餚能夠被人交口稱讚,裁縫希望自己的衣服能夠被最漂亮的姑娘穿上。”

“我這個鐵匠自然也希望,自己打的劍,能被配得上的人握在手中。”

這樣的讚譽不可謂不高,褚青霄也不免有些欣喜,他眨了眨眼睛,盯著老人問道:“所以先生覺得,我日後能成為頂天立地的劍客?”

可老人卻搖了搖頭。

“那倒不是。”

“只是矮子裡面挑高個,瘦子裡面找胖子。”

“我蝸居在這蒼鷹寨,也尋不到什麼青年才俊。”

“用我的劍,至少你比龐大壯那些歪瓜裂棗……”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接過話茬道:“先生是覺得我比他們有潛力對嗎?”

可老人轉頭面向他,他的雙眼失明,並無法傳神的將他的心思展露。

但那一刻,從老人其餘五官變化中,褚青霄能感受到,如果老人的雙眼未有失明的話,他看向自己時,應該是想要翻個白眼的。

“我的意思是,至少你比他們……”

“要帥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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