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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夏十三州,楓寧城隸屬於臨州,整座城被江水劃成兩半。北邊鶴鳴區,南邊的地界稱作白鷺區。而因為江水長時間卷挾泥沙堆積在江河中央形成的小洲,被稱作黃鸝區。
據說很久之前,曾有一位仙人乘白鶴在此地飛昇登天,登天之時鳥雀紛紛環繞在其身旁久久不散,此地便因此而得名。
夜喻的老家就在南邊的白鷺區,也是當地人口中的貧民區。白鷺區又分東西兩城,西城又比東城窮,故而年少時生活在西城的夜喻,自小時候起便看盡了人間冷暖。
只是有母親的存在,給予了夜喻僅存的一線光明,使得夜喻即使身處於黑暗之中仍然從未停止追尋希望的腳步。
夜喻雙手抱著後腦勺,母親是一位很溫柔的人,她聲音軟糯,就好像是怕驚醒誰似的。
母親經常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端起了木盆去江邊洗衣服了,那個年代的夜喻家還買不起洗衣機這種高檔貨,此起彼伏的搗衣聲驚起了紛飛的雀,也喚醒了夜喻的清晨。
街坊鄰居對母親的評價出奇的好,那個旁人眼中柔柔弱弱的女子,卻在芷竹巷裡的昏暗老房子中,養育了一兒兩女。
啪嗒
一滴雨珠落在擋風玻璃上,不待多時,暴雨便傾盆而下。
離目的地越近,周圍的房屋與之前的高樓比起來便顯得愈發矮小了。
曹天智看著暴雨覆蓋住眼前的視線,儘管雨刷器已經開到了最大,卻仍然無法看清眼前的道路。
車依舊保持著高速前行,任憑曹天智如何踩下剎車也無濟於事。
“彆著急,慢慢開。”
夜喻直起身子,左手輕輕按住曹天智那不知如何擺放的右手,緩緩出聲道。
夜喻閉上眼。
這條路,自己曾走過無數遍。
母親,請指引我回家的路吧。
車依舊疾行,眼前卻再也沒了暴雨,只有無盡的黑暗,周圍死寂一片就連發動機的轟鳴聲也消失不見。
“小喻啊,你嬸子今天做了紅燒肉,來我家吃飯吧。”
“阿喻哥,別跑那麼快啊,我娘給我拿了好幾個包子,我吃不完了你幫我吃點啊。”
“小喻啊,豆漿好喝嗎。是嗎,那姨下次再給你做點,你得常來玩啊。哎呦,我們家小喻真會說話,以後不知道哪家姑娘能嫁給我們小喻享福咯。”
“這孩子你放心交給我吧,貧道不敢打包票說什麼山珍海味,但是一日三餐粗茶淡飯,貧道還是供得起的。”
“道長,我家小喻就麻煩你了,小喻啊,你去了道長家要聽道長話,不能給人家添亂,好不好,答應媽媽。”
周圍無數人聲傳來,夜喻閉著眼,兩行清淚無聲滑下。
這是一個極其殘酷的現實,在劍仙鎮壓妖魔之後,最初的法陣是由劍仙一手打造。法陣的核心由城中的一草一木,一路一屋作為陣法的一部分,由守護者作為陣眼來壓制妖魔,以此來守護人間蒼生。
而在此後的數百年內戰爭不斷,人吃人的慘狀上演了一次又一次,修客們發現每當陣法遭到破壞,妖魔便再次出現禍害人間,為了重新鎮壓妖魔,人類又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修客間經過一番激烈的討論後,最終選擇用一個法子來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
那就是將城市如同將玉石上的文字般用宣紙拓印下來,真正的城市依舊還是城市,而拓印下來的“贗品”則化作了法陣。
這一舉,壓制了妖魔們兩百年。
兩百年後,人們忽然發現,前人們在拓印之時,因為種種因素的干擾,最終導致城市中的一部分被拓印進了贗品中。
也就是說,陣法依舊還是按照贗品上的陣法執行,但是贗品城市中卻有幾處地界,是真正的城!
那這些人該怎麼辦?沒人知道,沒人敢拆掉法陣重新拓印,最後,身處於贗品中的人,被妖魔吸食乾淨後,在人世間送掉了性命。
而在外界看來,城市仍是那個城市,贗品中的人與真正的城市中並無隔閡,只是贗品中的人多短命,卻也是事實。
建國後的五大宗門聯合異客想把贗品中的人們救出來,最後卻也還是無功而返。
這些人,生來就註定了死亡。
楓寧城,白鷺區,芷竹巷,便是夜喻的生地,卻也是這座城市中唯一在贗品中的地方。
那年的夜喻身在京都異客中擔任四星修客,只聽得外界傳聞,楓寧城中一夜之間暴斃三百餘人。
當夜喻日夜兼程趕回家時,母親的屍體已經被蓋上了白布。
望著停屍房裡三百多具屍體,夜喻顫顫巍巍站起身,退後幾步卻又跌倒在地。
從一腔怒火,到低聲抽泣,最後望著茫茫多的墳墓,夜喻一個一個跪了過去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那天的夜喻知道了從劉樅那裡知道了真相。劉樅看著面前憔悴的年輕人本想寬慰他幾句,更要提醒他不要意氣用事,夜喻卻望著沉沉的夜色說自己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看著面前神色堅毅的青年,劉樅很難將他與很多年前還是孩子的他聯絡起來。
“也罷,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就不插手了。”劉樅背過身點起了煙:“我會上報組織,夜喻叛逃,我處已盡全力搜捕,無果。”
說罷,劉樅深深吸了一口煙,猶不死心道:“真的要這樣做嗎,你這樣可是背叛了國家,華夏之大再無你的容身之地。”
“我不知道。”夜喻神色疲倦,麻木的抬起頭看向劉樅,“劉老,我太累了,在你這休息一晚我就走。”
劉樅看著面前的年輕人眼中再無一絲光彩,回想起初次見面時少年的意氣風發不由得鼻子一酸,心湖中泛起點點漣漪。
“睡吧,多睡會。”
“謝謝劉老。”
夜喻靠著沙發,頭一低便睡了過去。
劉樅神色複雜,半晌後還是掐滅了手中還剩半截的煙,上樓去為夜喻抱來了一床被子。
孩子,睡吧,這一夜過後,你就再也沒有好覺睡了。
劉樅將被子披在夜喻身上,轉過身輕輕帶上了房門。月色下人頭攢動,手中兵器在月光中閃閃發亮。劉樅重新點起了煙,這位在江南軍區縱橫三十年的老人,平生第一次感到心中戚然。
諾大的華夏,竟容不下一個為母報仇的孩子。
小夜喻是沒了母親,可這不代表他就沒有家中長輩了!
劉樅拿下煙,望著亮閃閃的刀劍彈了彈菸灰,咧開嘴笑道:“鄙人劉樅,火屬性修客,請各位賜教。”
……
遠遊的孩子最想念的便是母親手底下的一日三餐、粗茶淡飯,柴米油鹽的叮噹響聲迴盪在每個孩子的心頭間,也牽連起自己與家人的牽絆。
李修真站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那兩個年輕人。
“夜喻,師從陸御,六芒星六君王之首狼君,劍仙火之劍的持有人,異客四星修客,夜家老三的獨子,每個頭銜拿出來,都是響噹噹的存在啊。”
李修真身後走出一位青衫背劍的中年人,看著深陷困境中的夜喻二人,不鹹不淡地說了幾句。
“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不用你來插手。”李修真頭也不回的說道。
中年男人呵呵笑了,“那你想怎麼做,不會想以命抵命吧,一把年紀的人了還活在過去,一位異客組織的六星修客,鳳鳴宗的下代掌門,做出的決定教人失望。”
“不用你來提醒我的身份。”李修真背過身來直視來者,這位在異客內德高望重、公認脾氣最好的老修客,第一次有些動怒,“六星修客也好,鳳鳴宗掌門也好,就能抵得上一條人命了嗎,還是說以你們讀書人的道理來說,人命就是有價的,只要價值更高,其他人就是可以被隨意拋棄的。”
中年男人也是面露慍色:“李修真!你代表的不是你自己,你代表的是楓寧城六百三十萬平民百姓的命!被一個三十歲不到的毛頭小子指著鼻子罵幾句就要尋死覓活了?那世上的守護者豈不是都得自裁謝罪!”
中年男人拔劍在手,目光越過李修真落在夜喻的臉上,神色平靜道:“你下不了手,我來看看他是不是有資格來與你問道。”
李修真看著男人堅毅的目光,幽幽嘆息一聲,側身讓開了道路。
中年男人手握三尺青鋒,一劍而過。
渾厚重如潮水般的劍氣凌冽飛向夜喻,卻在夜喻十步開外的地方驟然被打散。
男人眉頭緊皺,喃喃道:“這不可能。”
在暴雨中的車身旁,有三百餘位的亡魂緊緊簇擁在車邊,推動著車子緩緩前進。
夜喻靠在車窗邊,低聲呼喚:“娘,我好想你啊。”
暴雨退散,一道光芒自上而下籠罩車身。
“小喻乖,媽一直在。”
夜喻面前,一位渾身散發著金色光芒的女子自半空中飄落下來。
“怎麼會……怎麼會……”中年男人不可置信的看向一旁的李修真,卻發現李修真也是錯愕的看著面前這一幕。
自古城中被妖魔吞食者不得輪迴,只得在世間渾渾噩噩徘徊,最終被人間陽氣灼燒的什麼都不剩。
這也就是為何人間經常會出現撞到鬼的情況了。
“他們……他們當年是自願死的?!”中年男子幾乎是喊出來,“怎麼可能,怎麼會有人願意放棄自己活下去的機會,他們到底為了什麼……”
“為了夜喻。”
夜喻車頂上忽然間出現一位小孩子,他戲謔地看向李修真二人,鄙夷之情溢於言表。
“你就是這座城市裡被鎮壓的妖魔,七十二妖魔中的悔。”
中年男人手上青筋暴起,不知死活的東西居然還敢現身。
李修真卻是輕輕按下中年男人的肩膀,這一刻的他再也無法掩飾住自己的頹勢,因為悔的出現,就意味著自己已經被攻破最後一道防線了。
數年來的苦心經營,壓制西城的發展,透過運轉黃鸝區和鶴鳴區的陰陽之陣來削弱妖魔的力量,最終還是輸給了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
悔坐在車頂上,嬉皮笑臉道:“好算盤,牛鼻子老道你一來就想用你們鳳鳴宗自劍仙之時傳承下來的一口淬心火來將我徹底燒死。黃鸝區那麼點的地怎麼數十年如一日的堅固,裡面的富人怎麼又那麼多,難道不是你把本屬於白鷺區的土精水精全部倒灌進了黃鸝區導致的嗎。”
“你想著最壞的打算無非也就是連帶著整個東西城炸上天,用淬心火把我燒死,讓黃鸝區接替原本屬於陰陽陣法中的白鷺區的位置繼而讓陣法可以繼續保持。白鷺區的人?呵,你心好點可能會把他們提前轉移出來,要是難聽點,釣魚還得要香餌呢。”
中年男人不可置信的看向李修真,“他說的都是真的?”
李修真閉上眼,仰起練重重地點了點頭。
“這還沒完,夜喻一家受夜家牽連,他妹妹慘死的時候你作為守護者連個屁都不敢放,事後還把夜喻的那段記憶模糊了,如果不是後來你知道夜喻身後有陸御撐腰,我就不信你不會讓夜喻徹底消失。”
“覺得虧欠人家,又彌補不了人家,怎麼辦,不如讓這個人永遠消失好了,這不就是你們人類做的事情嗎。”悔託著腮嘻嘻笑道:“所以啊,王婉,也就是夜喻的母親,自願來找我,讓我把她的命收了,來保證她的兒女可以不被我繼續蠶食所剩無幾的陽壽。”
說到這,悔搖了搖頭,感慨道:“女子本弱,為母則剛,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願意為了其他人放棄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可她是母親,她覺得她做的理所當然。芷竹巷一百餘戶人家也覺得理所應當,他們都找到我,說什麼願意不要來生,求得自己兒女無恙。”
那個柔柔弱弱的女人照著書上的鬼畫符試了幾百遍之後終於見到自己之時,第一時間居然不是被自己的真身嚇到站不起來,而是顫抖著向自己祈求放過自己的孩子。
悔當然不會願意,儲備糧就這麼點,少一個是一個,他讓女人證明一下自己的決心,便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油鍋,讓她跳進去。
王婉呆了許久也不見動作,悔等煩了就要走,卻只聽得背後傳來一聲噗咚聲。
悔呆在原地緊咬住牙,驀然回首道:“臭女人!不要命了!”
……
那一日的王婉在睡夢中悄然死去,離開的時候她的嘴角還噙著笑,等到朝陽又起時,江水邊卻沒了那搗衣聲,夜喻也就在那時失去了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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