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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五年,皇帝將費宏調為鳳陽巡撫,但沒有特別出彩的地方,三年後入京轉為吏部侍郎。
本來韓文致仕,費宏畢竟狀元出身,外加兩任巡撫,所以應該當得了戶部尚書這一職,歷史上這個年頭他都入閣了。
不過皇帝沒有‘鍾情’於他。
費宏什麼都好,學行俱優,才望茂著,謀國盡心、持重大體,也算是個老臣、重臣,而且還跟隨皇帝多年,當初朱厚照還在太子府時,就認識費宏了。
但他偶爾會讓朱厚照覺得持重有餘,而特點不足。
就有點像蕭何後面的曹參,張居正後面的申時行,但朱厚照是要蕭規曹隨的蕭,不是蕭規曹隨的曹。
現在的正德之年和歷史上也有區別,
歷史上因為武宗荒嬉,所以很多大臣紛紛遠離了朝堂,正德十年,楊廷和已經是內閣首輔了。
可現在不一樣,楊一清還在,甚至劉健仍然活躍,在他們之後,王守仁、王瓊、王廷相、王鏊、張驄、楊廷和、梁儲、彭澤、毛紀……全都在。
朱厚照自己還培養、提拔了一些大臣。
那麼多幹練之臣同處一朝,費宏再想入閣,難度已經非常之大。
所以吏部侍郎做了二年,今年又轉為禮部侍郎,另外書院、國子監也一併叫他兼領管轄,算是仍然重要,但容易被替換的一個角色。
不過費宏本身並沒有大的缺陷,所以朱厚照從未想過要替換他。
去禮部對他來說也挺好,當初他在詹事府的時候,上司就是王華,現在近二十年過去,兩人又重聚首了。
而說回鳳陽巡撫。
正德八年以後,天子調了另外一個人,便是原來在浙江當布政使的宋衡來巡撫鳳陽。
已經登基十年了,新一代思想更開放、思路更活躍的大臣逐漸走上主要職位是必然也應當的一件事情。
當初朱厚照命王鏊在書院之中傳播經世致用的學說,改良文風官氣,那一批走出來的官員之中,宋衡就是代表。
此外還有章黎、陳季、張池等。
鳳陽巡撫衙門在淮安。
這日,侍從室侍從楊慎登門拜訪,他從袖口裡拿出一張紙條,“宋中丞,御駕已從濟南出發。出發之時,陛下嚴令路途各府、州、縣不得阻撓百姓攔轎鳴冤,為此,陛下已經在濟南抓了一人了。今日特地拜訪,告知此事。還望宋中丞管束好臣屬,以免惹怒了聖上,為禍自身。”
“陛下聖旨,又豈敢不遵?”宋衡聽了以後不敢馬虎,“本官這就傳達下去。楊侍從,除了這些,陛下可還有其他的吩咐?”
“行宮的事,有鹽商極力要求,陛下已經允了,所以宋中丞不必多憂心。陛下此次南巡是要檢視各地民情,淮安是淮河、京杭運河和黃河三河交界之處,陛下已經明旨要視察河務。知道宋中丞想問什麼,不過陛下的意志為臣子的誰能左右,因而到時看哪一段河堤都有可能。”
鳳陽巡撫還是河道總督。
這些他都逃不掉。
宋衡心想還好他歷來不在河堤這種大事上開玩笑,所以現在心中才能安穩,“多謝楊侍從提醒。”
楊慎走後,宋衡立馬點兵將出發。
皇帝要看河堤之前,他得先看一遍。
有底歸有底,但不能夠躺在衙門裡睡大覺,否則態度就是不對。
除非你有絕對的把握,不管皇帝看哪裡,那都沒問題。說實話,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選擇保守一些,自己先去看看。
古時候的大臣總是要千方百計的阻止皇帝出宮。
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像現在這樣,皇帝一旦出門,那各地的官員大多都得雞飛狗跳一陣。
自宋衡這個河道總督之下,各地官員全叫他給發動起來了。因為不知道皇帝到時候具體會看哪一段河堤,所以只能一一排查。
這就是領導視察的用處。
朱厚照不想走一路抓一路人,所以他明著告訴這些人他要去視察河堤。實際上就是要他們查漏補缺,趕緊把活幹好。
作為皇帝,最終的目的是要事情辦好,而不是以抓幾個貪官發洩情緒為主,他前世看了十年,今世又當了十年皇帝,早就看明白了,天下的貪官是殺不盡的,如果每天囿於這一點,那事情到最後誰來幹呢?
所以古時聖賢也說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皇帝基本是半躺在自己寬闊的馬車裡,車身有些輕微的晃動,但他已經慢慢習慣了這種沒有減震的感覺。
路邊休息的時候。
趕回來的靳貴和顧佐將自己看到的情形和皇帝稟報。
山東的情況的確好很多,有了紅薯以後,大部分百姓還是能吃得飽,這是好的一面。
壞的一面,各地心黑為禍的鄉紳並沒有因為盛世而減少,所以他們也能聽聞一些某某員外家名聲很不好的具體事例。
朱厚照一邊抻著腰一邊說:“你們沒在的時候,朕還聽說了山東有匪患。依朕看來,這類恃強凌弱之事要杜絕,怕是要很難了。”
即便是他生活的年代,這些也難以避免。
“所以陛下才和當地官員觀禮?”
“那倒也不是。”朱厚照視線落到一旁的楊廷和身上,“這個事,有空你們去和介夫探討吧。喔,對了,那個關延卿……”
王炳上前稟報,“啟稟陛下,這個關延卿臣仔細瞭解過了,要臣說,賜其一個大膽狂徒之名也不過分。”
“想來敢指摘朕的不是,那也不是膽小的人。”朱厚照輕笑,“你說說,他怎麼就大膽了?”
“是。”王炳一眯眼睛,“此人是官宦之後,他的父親官至河南提學,所以他自小便飽讀詩書,每每有驚人之論。後來進士及第,到兵部觀政一年,當臨朐知縣兩年,至今也不過三年的宦海生涯。他說朝廷重物質而輕禮教,更並非是第一次、第一天說,這段話其實還有另外兩句,第一是文人重孔孟而輕奇技,第二是武人重西北而輕東南。換句話說,朝廷、文武都叫他給評論了,如此算不算是膽大包天?”
“哈哈。”面對這種帶些‘大逆不道’的話,皇帝卻笑了起來。
大改變了大明的現實,而這個現實又會回過頭來再影響人的思想。這是唯物主義哲學中的‘物質決定精神論’。
世界總是聯絡著的,確實存在的物質會作用於人的精神。
能說出文人重孔孟而輕奇技,大概是因為他看到了現實世界的發展,比如跨海貿易,確確實實需要造船術、航海術甚至火藥術。
只要他確實有見識、敢思考,自然就會覺得,恩,僅僅依靠孔孟是不夠的。孔孟也沒有任何的理論,能指導後人怎麼去發展航海術。
這很大膽,在沒有這些現實變化的時候是相當的大膽,但當物質存在,那千百萬人中就會出現那麼一兩個奇葩。
所以這個關延卿,看似偶然,實則必然。
只不過似楊廷和這些老傳統們聽著就都‘害怕’,皇帝叫他負責此事,可別把關延卿這樣的人給他弄來,所以他進言道:“陛下,此人之語驚世駭俗,臣以為便是要用,也要用之且慎。”
“啊……這的確是有些為難。”朱厚照佯裝頭疼,他仔細思索一番,“雖說他的確有些離經叛道,不過朕前日在濟南之時還誇讚過他,劉希賢也說,他為官還是可以的。所以此時突然改變,總是顯得出爾反爾,且老百姓也失去了一個好的父母官,朕心中不忍。依朕看也不必太擔憂,他才幾品,掀不起什麼風浪。這樣吧,升他一個杭州知府如何?啊,就這樣。”
皇帝一言已定,那就沒什麼再好說了。
而朱厚照回過頭要上馬車的時候,臉色又正經起來,他在車前對著低頭的尤址十分認真的小聲說:“你替朕記下這個人,一年之後看他知府當得如何,到時派人稟告朕。”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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