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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這樣推進商屯,賺錢是其中最不重要的一個因素。
再者說了,哪朝哪代靠他孃的種地能賺到錢?
朱厚照畢竟也是有些見識的人,他當然懂得這個道理。
但是他還是同意了顧佐上奏的,關於以少府的資金進行商業屯墾的建議。
因為土地不耕種是個浪費,多產出一些糧食對於整個國家是好事,而且招募而來的老百姓也算有個生計。
這兩點才是真正有意義的地方,至於那一百多萬石的糧食,說實話就是沒成本,全拿出來賣,又能賣多少錢?
另外,當朝廷掌握的糧商能夠有這麼多的糧食產出,緊急關口調動起來肯定是比從民間加稅要來的更快,也可以儘量避免刺激老百姓。
最後,政府掌握著糧食,可以對糧價有影響能力,當某個地區糧價過高,調節起來是有手段的。
基於這三種影響,他同意少府糧商擴充套件產業鏈條,不要只當個倒買倒賣的中間商,而要回到源頭。
同時這也是解決四川人口不夠、湖廣流民遍地以及河南等中原地區人地矛盾突出的一種手段。
而缺點就是,一旦後面貪腐不能控制,那寄生於朝廷商屯體制下的那些老百姓便要辛苦了。
這也沒辦法,一件事不可能每一面都很好。
這件事他是交予顧佐總負責,本來也考慮過或許應該讓一位閣臣總領,但後來想著這種有些新的東西還是讓年輕人來,楊一清和王鏊多多少少帶一點老古板和老套路。
至於大同,以現有的衛所兵為乙級衛,以招募兵為甲級衛,以兩種方式結合的辦法,實現將大同進一步打造為軍事重鎮的設想。
朱厚照和朝臣商量了一番之後,決定以這樣的辦法來回復王守仁。
至於那些因為陽奉陰違被抓起來的人……
皇帝一邊寫著硃批一邊對大臣說:“說來也巧,前些日子,靖虜伯也向朕上了一道奏疏,請示那些抗命之人如何處置。朕覺得可以統一回復他們兩位:朕明白他們慮及所抓之人有千戶甚至有指揮使,這些人都是品級不小的朝廷命官,要是不上奏就先斬了,總是不太好。
但他們兩位都是總督職,靖虜伯掛兵部尚書銜,王守仁掛兵部侍郎銜,朕也都賜予了他們王命旗牌,本就有先斬後奏之權。清理軍屯又是朕強調再三的國策,陽奉陰違、不遵聖令,等同兵敗棄城,有何理由不斬?”
天子這樣講話,大臣們都是以往從未聽過的。
他們只曉得,天子會告誡大臣要慎用手中權力,沒想到還有覺得他們的動作尺度仍然不夠的。
實際上,朱厚照也真是溫和派,
按照道理來說,只要侵佔的土地,交不交都該殺,憑什麼你認了錯,過去的違法事實就不追究了?
法理是這樣。
只不過他為了更便於推動軍屯的清理,所以後退了一步。
但這一步也是最後一步,如果給了活路還不走,找死怪誰?
硃批的最後一字落下,本來想畫句號的,結果想來想去還是多加一句給王守仁:上述等人既已明確是藏匿土地、躲避清屯之罪,為何還要上奏?大同軍屯清理緩慢,來往公文是不是又會拖延一月?爾身懷王命旗牌,應敢於決斷,何以優柔至此?今後再奏,朕要聽聞清屯進展。
寫完之後,他自己又看了一遍,接著覺得語氣不夠重,下意識的對王守仁溫柔了,所以再寫八字:切記切記,不得有誤!
“尤址。”
“陛下。”
“這道疏朕批好了。事情急,不要再走流程了,直接讓人快馬遞給王守仁。”
“是。”
而後朱厚照又和眾臣子議了一下宣府的情況,宣府總兵楊興推動屯田清理倒是得力,如今各衛所的土地丈量均已接近尾聲,這倒是出乎他們意料。
由此也可見到楊興對宣府掌控力度之強。
而王鏊、楊一清、齊承遂自然也都說了他們的顧慮。
不過朱厚照還是有些固執,“朕不顧各種反對之聲,堅決要清理軍屯田地,如今終於有個總兵能夠做得好,朝廷卻又開始擔心,這是不是不夠君子而顯得小人呢?”
楊一清心說,陛下是擔心這一點,而不是真正對楊興放心嗎?
“陛下不必有此顧慮,老臣幾人的意思還是要對楊興進行褒獎,甚至加官進爵。”
“加官進爵……明升暗降?”朱厚照輕輕笑了起來,“哪個不是聰明人?哪個看不出來?朝廷出了個人才,咱們就用高高的榮譽把他掛起來,讓他在不到五十的年紀就頤養天年?不夠聰明。”
不夠聰明?
大臣都聽得懂。是這種處理方式不聰明,但並不是說不該按照這個意思去處理。
但朱厚照絕對不會承認,他擺擺手,“朕不猜忌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做得好,就大大方方的賞。侍從室還要去個人……喔,不,去人倒是會嚇到他,去一封信,讓楊興給咱們說說為什麼宣府能行,為什麼他推得動。”
該給的榮譽都給他,不要怕把這種人抬起來,就是要抬高,才好看看是什麼心肝脾肺腎。
大明朝的天下沒到亡的時候呢。
所以這件事只要不庸人自擾之,就不會橫生許多麻煩。
而等到人都走掉的時候,朱厚照果然開始收回笑容,“這個楊興是個文官吧?”
靳貴湊近回答,“是文官,他在弘治年間歷任山東道御史、山東左參政,河南按察使等職,因其帶兵有才,行事果決,弘治十六年授宣府副總兵,後來陛下又按例授其總兵。”
“知道了。尤址。”
“奴婢在。”
“帶個話給宣府的鎮守太監,今日宮裡的話允許他透露出去。”
朱厚照在外臣面前展示的是道,私底下又要用術。
道,是他不能拿一個清屯有功的人下手,至少不能承認。
但他確實也得看看楊興自己要怎麼應對朝堂上對他的這種猜疑。
文官與武官不同,文官一定是看得懂興衰之道的。
如果他應對無措,那他可能不夠格玩這套遊戲。
“陛下,”尤址壯著膽子問了一句,“要不要奴婢再加派東廠的探子過去?”
朱厚照深深看了他一眼,差點沒把老太監的汗嚇出來。
但最後,皇帝沒有衝他發脾氣,而是轉頭問自己侍從室的人,“你們呢,你們以為要不要?景暘伱說。”
景暘心裡一抖,略帶緊張的說:“回陛下的話。微臣以為,要。”
朱厚照則摸了摸鼻子,眯著眼睛說:“不僅要要,而且去露個破綻,讓他知道東廠來了。”
針對不同的人,他是不同的辦法。
王守仁他是相信的,但是楊興……當皇帝不能天真。顧大局歸顧大局,有些安排還是要做。
楊興與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不是朱厚照一手提拔起來的。
所以沒有什麼寒心不寒心,皇帝與領兵之將之間本就是一場互相之間的演戲,你演忠心,我演恩重,儘管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但誰也不能說破。
這,也是一種政治戲碼。
所以他做得這些就是要刺痛他一下,看看他究竟怎麼應對。
應對得當,沒問題,朱厚照會把他當做懂規則的人,這個戲就能繼續唱下去,應對不當,就是很致命的錯誤。
其實就像歷史上嘉靖皇帝對嚴嵩那樣,他一直給嚴嵩各種恩寵,給他獨相,暗示他已經權勢滔天,但嚴嵩就是不上當,就是不給你小辮子抓,這就叫棋逢對手。
朱厚照畢竟是後世人,所以總歸是帶些個人情感。實際上,這才是皇帝本來的生活面目,而伴君如伴虎,也是這麼來的。
尤址很懂事的退了出去,已經不需皇帝多說,該安排的他會安排好。
侍從室的人都熟讀史書,更加明白帝王二字的含義。朱厚照不說話,他們也不敢講話,各自退回自己的位置做好自己的事。
只留下皇帝一個人站在御案之前,並默默地寫下了四個字:皇建有極。
極是指中道,法則。皇建有極是說,天下中正的最高準則由天子來制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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