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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最熱鬧的皇宮,到了晚上又分外的安靜。
忙碌之後突然的安靜其實會讓人有些難以適應,嚴重的甚至會失眠。
沐浴之後,朱厚照穿著白色綿軟綢緞,身上再披一件毛絨外衣,這樣其實就不冷了。因為要就寢,所以頭髮沒有束,就這樣隨意披散著。
當皇帝有一個好,就是哪裡酸了、脹了,總不缺人揉按。
皇帝這樣和衣躺靠在軟塌之上,幾個宮女輪番伺候,邊上則站著幾名太監。
這樣的話,朱厚照的覺能好睡一些。
“尤址。”
“奴婢在。”
“今晚,誰府上的人最少啊?”
尤址低著腦袋,微微彎腰,“剛剛去問了一下,小王閣老的府上,最冷清。”
朱厚照吸了吸鼻子,又揉了一下,心中閃過幾個念頭。王炳其實不是這樣的人,但他這幾年越發聰明,開始‘愛惜羽毛’了。
這樣的話,這個人就比較‘好玩’了,否則太不聰明,其實沒什麼意思。
他有預感,王廷相調離陝西可能會在朝中引起一些微微的波瀾,不過如果王炳這樣沉得住氣,其他人是不夠份量能攪動什麼的。
這樣的話,他心裡又鬆下一口氣。
正德五年以及六年是很關鍵的兩年。
這兩年不準備打仗,而是要好好的修煉內功,積攢國力。
不管是嚴嵩在西南,還是周尚文在西北,只要局勢沒有劇烈的變動,那麼就是維持現狀。
草原上先前火篩逃了回去,但至今仍未敢再次犯邊。
海上的威脅雖然在醞釀,單本身大明也需要一段準備期。
所以這兩到三年內,是難得的安穩時期。
心裡逐漸放鬆,他也就沉沉睡去了。
三月八號,最後的關門時間。
成國公並內閣四人坐在皇帝的暖閣裡。
“……之所以遣王瓊和豐熙北上。直接緣由就是山西都指揮使作亂,這件事算是給朕、給朝廷提了一個醒,雖說現在只是九邊清屯,但內地相鄰衛所也有野心之輩。朕換人就是為了應對可能還有此類事,王瓊、豐熙二人是極有經驗的。”
皇帝的話很有意思,極有經驗?極有什麼經驗?是當初鎮壓那些反對開海的而積累的經驗嗎?
不過天子要用人,內閣是沒有插手的餘地的。
最會反對的人可能是楊一清,但他沒那麼大能耐,因為這兩人一個關聯著王鏊、一個關聯著王炳,他屁股後的兩個人都支援。
“王、豐二人都是一時能臣,必不會辜負陛下聖意。不過浙閩兩省,關乎海貿,也需能人接手才是。”
王鏊這話叫王炳有一絲絲的在意。
他在意的是皇帝怎麼回,雖然王瓊希望他的人能接手浙江,不過王炳自己卻是反對。剪不斷、理還亂,留下那些人,對王瓊反而是個禍害。
朱厚照伸手從尤址的手中拿過一樣東西,那是一張紙,他原先寫好的名單。
“這不是聖旨,也不是口諭。你們瞧瞧,如果有更好的想法,但說無妨。”
四個老人輪流看了。
因為王廷相轉任四川,所以費宏就得有新去處——鳳陽巡撫兼漕運總督。
保定巡撫也沒有‘假手他人’,郭尚坤也一樣北上。
這樣一來,攤開地圖就會發現,北直隸周邊重要的疆臣幾乎被這幫皇帝提拔起來的大臣全部塞滿。
順天巡撫王璟、山西巡撫豐熙、保定巡撫郭尚坤……即便再往南去一點,河南巡撫彭澤、山東巡撫劉健……
這是擺了個鐵桶陣,以往說防範北邊,哪怕現在南邊哪裡有亂,離京師也是十萬八千里。
看完之後,楊一清還是和以前一樣,很難講出什麼。
天子極有主見,安排也滴水不漏,即便和他們每個人想得有不一樣的地方,那可能也是因為天子還有其他考慮。
總之就是……他這個首揆不想當萬歲閣老,但很多時候也只能口稱萬歲。
然後繼續往後看,福建布政使章黎竟然巡撫浙江。
“陛下。”王鏊這個正人君子先要說話,“章黎年未至四十,功未立,德未積,如此而以疆臣託付,臣恐其難以勝任,到時壞了陛下東南大計,此罪深矣。故而請陛下三思,擇一德高望重之能臣而居!”
朱厚照雙手交叉抱著胸,“先生,浙江是海貿,海貿所接觸的海外之事都是新的,年輕其實是優勢。”
“那也可以先讓其輔佐一老臣,如此搭配,方能行穩。”
“不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總歸會有第一次的。朕記得你說過此人心懷正義,機敏幹練,如此也就夠了。”
“那福建布政使呢?”
朱厚照隨口說:“讓浙江的布政使去接替。再調少府郎中宋衡補浙江布政使的缺。浙江按察使應是姓鄭,那人也不錯,調他轉任山東布政使。”
皇帝這樣安排,王炳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
浙江官員都不留給王瓊,明顯就是知道他的所作所為。
而最後皇帝忽然提到山東布政使,那是因為這個職位有空缺了,因為原來的山東布政使,被調至福建擔任巡撫。
此人姓文名順友,是劉健提拔任用的人。
山東今年亮了相,出了風頭,雖然劉健居功至偉,不過他說到底也就是個將近八十的小老頭,再精妙的主意,也要下面的人一樣一樣去做才行。
如此一來也有一個好處,山東的官員更多的務實起來。
劉希賢現在在清流之中地位極高,因為他官聲佳、官位重,天子又多次照顧他的‘臉面’,其地位可以說是穩如泰山。
官場就是再怎麼兇險,那也兇險不到他,除非他自己要和自己過不去。
可劉健不是那樣的人,他原本性情就剛直,再加上這個歲數,不可能不重視身後之名,所以執政為民、清正廉潔、奉公守法那還真不是說說。
因而他這個巡撫亦不會埋沒省內人才,在位幾年除了為民,同時也為朝廷簡拔了一批正直之臣,且從不搶奪下屬功勞——那些功勞對他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
這倒是好事,他帶出來的人,朱厚照可以直接就用。
王鏊楊一清對這個任用也說不出話來。
有劉健和山東的民政成績作為背書,無論怎麼看,這種安排也錯不到哪裡去。
這樣一來,全國督撫的結構基本被整輪重塑。
只有一個漏掉了。
楊廷和左看右看都沒看著,“陛下,顧義山(顧人儀字)卸下順天巡撫,似乎未有任用?”
皇帝點點頭,“他再等等。”
顧人儀最初是費宏從四川帶出來的,這個傢伙有點當官不要命的感覺,什麼問題他都敢參。頗有點像二十年前的王鏊,他還沒想好具體要再怎麼用。
“……除了各地督撫調整,今年的大朝會最後還會宣佈一樣事情,便是往後將大朝會改為兩年一次,正德六年不再設定,正德七年再入京吧。當然,若有旨意宣召,無論是誰,無論多遠,該進京還是要進京。
人員調整以後,若是涉及清理軍屯的省份,自當要確保局勢穩定,即便有亂也要注意迅速平叛;其他涉及紅薯推廣的,介夫,你一一與他們講清楚方法和要求,按章做事即可。”
“是!”
“內閣繼續保持穩定。內閣有輔弼天子之責,今年乃至明年,這兩樣事情朕都要見到成效。過程中可以訴說理由、困難,但到了節點時間,那便不是理由,而是藉口了。這些醜話朕說在前面,希望四位都能體會朕意。”
“臣等謹記聖訓!”
朱厚照最後起身,“因為明年就沒有大朝會了,所以朕今日想多囉嗦幾句。正德五年、六年是非常關鍵的兩年,現在正在做的事,若成,則歲入可四千萬石以上,且邊軍軍餉大半都可由軍屯籽粒所出,天下流民亦有紅薯充飢,到那時盛世之說,更加實至名歸。若不成,咱們君臣以往的許多努力,都還只是隔靴搔癢,或許還會有些問題捲土重來。
為此,朕會拼盡全力,朕也要內閣以不成功便成仁之決心,務必把這兩件大事辦好!行百里者半九十,朕窮數年之功謀劃至今,絕不可半途而廢!”
內閣四人都抬頭看到了皇帝的視線。那種認真絕對沒有任何一絲作假。
王鏊更是思緒飄回了弘治十一年,那一年他和太子約定一定要中興大明,再一次讓四方賓服,萬國來朝!
這麼許久過去了,終於要到了最後的關口。
正如皇帝所說,這一關跨過去,從此以後大明兵精糧足,內地亦可輕徭薄賦,那樣的天下,想必文景、貞觀也不過如此吧?
說起來都有些酸楚,王鏊情緒難抑,高聲道:“老臣願輔佐陛下,重振大明國威!”
“好一個重振大明國威!”
要的就是這個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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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微平復心情以後,朱厚照準備結束這次大會,問道:“你們可還有其他要事?”
坐在邊上的成國公等了很久都沒等到插嘴的機會,一看要結束了,頓時有些著急,“陛下,老臣有話要說。”
“講!”
“是。老臣聽平海伯言,海外貿易之事或有變故。因為老臣想請陛下再定籌建水師之事。”
聽到這個,朱厚照忍不住勾起嘴角,這事兒現在他不急,這幫人倒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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