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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營造一個大的藏書樓,思路固然好,也比推動任何一項觸動利益的改革要簡單容易。
不過真的要做好,卻也沒那麼簡單。
朱厚照只是提了一個大概的方向。
可正如工部尚書曾鑑所說,這種事情既然有京城規劃司存在,那麼首先就需要和其一起商議論處。
而且這可不是農村蓋土樓,不能夠今天想一下,明天就招上上百個工人動工幹活,從選址到建設,其中有很多考慮。涉及幾十萬兩銀子的事情,至少也需要一個具體而細化的方案。
至於宋衡與張池,近段時間一直在拆解京師南城集中蝸居的問題,忽然間工部和禮部找上門說有藏書樓計劃,他們也不由心生興奮。
皇帝陛下志向遠大,英斷聖明,能有心想到這樣一個事情,如何不令他們感到欣喜?
“……不過藏書樓,卻並不適合修築一個整體性建築。”
這是京城規劃司宋衡和張池進來做事的體會。
“朝廷遷居京師南城,其中一個考慮便是那樣集中的居住,房屋又都是木製結構,一旦走水,後果便不堪設想。”
其實類似的建築就是皇宮。
紫禁城也都是木製結果,所以為了防火也是下了大力氣的,各種救火措施都要完備。
宋衡的意思也簡單,“人怕火,書也怕。”
曾鑑和林瀚聽了不由點頭。
“各種珍貴書籍一旦毀於火海,我們這些人誰不痛心?”
張池建議道:“陛下不同於一般的帝王,藏書樓的計劃也是絕佳,但形式卻也可以稍微改一改。”
“如何改?”
“改一個字,由樓改為園。”
藏書園。
宋衡與他有些默契了,一點就通,“張兄的意思,便是不要將所有書籍聚集存放,而是規劃一處園子,在其中修築幾個或十幾個小一點的藏書樓。”
當然,防火手段必然也上。而一旦有什麼意外,藏書園的形式可以把損失降到最低。
曾鑑和林瀚兩位尚書也覺得好,但是一時難以決斷。
畢竟皇帝當初說的是超大型建築。
沒辦法,那就只能到宮裡請聖上裁斷。
而朱厚照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心裡又想到另外一茬。
便是這些相對老邁的官員如曾、林之流,其思路確實是不如年輕的少府官員活躍。
天下許多事,不是每一件事都得他皇帝一一過問。
如果什麼都要管,那他媽還管個屁。
不然要下面的人做什麼?
宋、張則有這種思維,他們會思考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其實也應當這樣,執行層面的人更加了解過程中的細節,他們提出來的東西往往更加具有操作性,也更加合理。
而朱厚照又不是真的神人,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若是園子,西城區怕是要放不下吧?”
“正是如此。”張池稟報說:“所以,微臣在想是不是放在南城?南城的窮苦百姓也多。”
這一句話分外打動朱厚照。
既然這東西是為了方便更多的平民百姓,自然就是要離他們近。
“曾尚書、林尚書,你們可有異議?”
他們兩位本就思考不深,這個時候自然也說不出什麼。
朱厚照其實也預料到時這樣,問一句算是尊重。
隨後又講:“若無意見,那便如此。這件事,也由張副司總辦,工部和禮部派一侍郎隨往,再有什麼問題也如今日一樣遞條子進來即可。”
“是。”
眾人稱是,
但是各自的心思卻不簡單。
皇帝原本是將這件事交給工部和禮部來辦。
但轉了一圈又到了京城規劃司副司正張池的手上。
這令曾、林二人有些嘆氣。
其實朱厚照也沒辦法,他不是一定就要把老人家排除在外,他是想交給他們……可這表現總歸是差了一大截。
似今天張池提的問題,其實第一次當著皇帝的面的時候就可以解決的。何必又要兜這個圈子。
而張池一方面是有些興奮,一方面也是有些惶恐。
興奮是因為他與宋衡一樣接到了一項特別任務,他的名字更是透過京城規劃司進入了皇帝視線,以後只會是更多的差事,做得好青雲直上自然不是問題。
當然做不好,那就自己認命,誰也別怪。
惶恐則是因為曾鑑和林瀚畢竟還是一部尚書。
他本想去說點好聽的話。
但是曾鑑和林瀚似乎也羞於見他,匆匆忙忙便離開了。
內侍告訴朱厚照的時候,朱厚照也有些無奈,
曾鑑、林瀚、張敷華這些人都不是那種奸邪的性子,其實還是正派人物。
從弘治年間就開始的這種所謂‘眾正盈朝’,誕生的也有許多這樣的大臣,後來前任致仕,他們多是靠著名聲被人推舉出來。
推舉他們的要麼是王鏊、要麼是內閣三人,所以他們確實也都不奇怪。
至少沒有表現出對張池的惱怒和嫉恨。
可就是……腦子不夠活。
也就是忙一些選秀、皇帝大婚以及科舉這種傳統政務不是問題。
可惜了……
不過為政者,不能夠有婦人之仁,作為皇帝,他可以後面說點話寬慰寬慰,卻不能夠為了照顧他們的情緒而把正兒八經的正事交給他們。
這件事弄成這副模樣其實蠻尷尬的,平白也給張池增添了些難度。
但正德元年已至,新老交替過程中總會有這麼一回。
朱厚照甩甩腦袋不去想這件事了。
不管是藏書園也好,還是藏書樓也好,實際上花不掉他四百萬兩的銀子。當然因為並不收費,所以後期的管理成本是在的。但如果一個朝廷連負擔一個藏書園都覺得財政壓力大,其實這國也沒必要治了。
說到底,這並不算個大事件。
真正花錢如流水的又比較需要的,還有一項。
便是修路。
一千多年以前的秦朝所修築的秦直道就是又寬又好,那些路沿用至今都沒有問題。
而如今朝廷開海、京師大建,各種措施都會使得商貿流通速度逐漸加快,規模逐漸加大。
修路的重要性是緊迫性也自不必提。
但這個任務,更加繁重。
朱厚照在乾清宮思量了一會兒,隨後先寫了另外一道旨意。
因為實際已成熟了,
——趙慎的奏疏到了以後基本上揭露了兩淮運鹽使司的腐化,鄒澄這個人,不管他瘋不瘋,其死罪已定。
這傢伙裝了半天,其實發現沒有人理他,正不正常都給他一刀砍了。估摸著應當挺難受的,死就算了,還死成了個笑話。
而這樣一來,顧左脫罪則名正言順了。
至少當初他參鄒澄等人的事,皆為事實。
於是皇帝把侍從室嚴嵩叫過來去傳旨。
嚴嵩還在上次張永的事情裡沒有出來,從這幾日的情況看來,皇帝的重心已經開始轉向,鹽法裡面怎麼抓人他不再過多細問,而變成了司禮監和內閣去爭鬥的事。
這樣一來,嚴嵩便能確定,放權劉瑾、調回張永再加上重病在床,這就是一個故意做的局。
其妙處就是這場病,
這場病生得實在太巧,也實在太妙。
因為生病,可以是完全放手給劉瑾的理由。這就是巧,巧到劉瑾自己也會覺得皇帝是因為生病了,管不了那麼細。而不會去想皇帝是不是在給他挖坑。
也因為生病,劉瑾做得再過分,也不會是皇帝的過錯。畢竟兩個大夫、再加幾個藥爐子在那一直冒著煙呢,人都病得昏昏沉沉的,你說有啥辦法?這就是妙,妙到毫巔的妙。
所以嚴嵩對皇帝是既敬又怕,
這是一個連自己生病都利用的人!
哪怕是顧左入獄,這又何嘗不是保護他?
現在鹽課之桉殺了這麼多人,各種爭鬥還在繼續,而顧左則置身事外,完全不受影響。
除了讚歎皇帝的手段以外,
他也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大事小事都在掌控,這是真正的帝王。
“……宣旨以後,你送他回府休養,叫他這幾日不要入宮。韓尚書可能有些事情都沒有告訴他,你和他講吧。”
“是。不過…陛下要微臣具體說什麼?”
朱厚照仰頭做了些思考,對於顧左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
“你就和他講…朕這段時間以來在做什麼。揚州又是什麼情形。具體的,你來掌握。”
】
皇帝偏頭看了一眼年輕、且看似老實的嚴嵩。
此人應當是具有這個水平。
“微臣,遵旨。”
嚴嵩心緊著,把這個差事接下來。
心裡則想,什麼叫‘你來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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