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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此處陰冷潮溼,是不是請顧侍郎出來,再容臣安排一番?”
毛語文真心覺得帶皇帝來這種地方不是好主意,只不過聖上堅持如此,他也沒有辦法。
“開門。”
朱厚照不為所動,命令道。
牢房裡面的顧左倒是也開口,“陛下,毛副使所言不錯。陛下萬乘之尊,如何能夠駕臨如此不堪之地?罪臣懇請陛下莫要踏入此地!”
朱厚照嘆息一聲,他也不想叫顧左為難了,吩咐道:“搬張椅子過來吧。”
這算是折中,兩個人不再說話。
其實在來的路上皇帝心裡頭有千言萬語,不過真到此時,忽然間不知道從哪裡開口。
朝政實在煩心,他不是很想說;抓他進來保護他,這種矯情的話他也不想說。
最後還是顧左先說話,
“……陛下,罪臣身犯重罪,甘願受罰,但於揚州回京的路上,碰到三位青年才俊,聽其言非一般僵直書生,罪臣……罪臣有負陛下重信,但還是想為國舉薦賢才,望陛下能夠准許。”
朱厚照沉靜的望著這個人。
他在想,如果顧左的一切都是裝的,那麼他也裝得太厲害了。
其實他並不怎麼關心所謂的賢才,國家不缺賢才,缺的是用好他們的能力。如果都被人陷害,給關到大牢裡,那再多的賢才也沒用。
所以他想說其他的事。
所以良久,也才飄出來一句,
“……朕知道,你沒有貪墨銀兩。”
顧左眼神一滯,先前再怎麼平靜,此時也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可以說是眼淚鼻涕一起下來,嗚哇一聲喊道:陛下!”
朱厚照努力張目,他也有些想落淚,但一直忍住了,“但朕懷疑過你,這一點朕不騙你。因為大明朝的沒有多少官員真的不伸手,揚州的兩淮運司衙門更是養著一群貪官。朕也真的害怕你拿了銀子,那樣,朕便不知道如何處置你。”
“陛下待臣之恩,重如泰山,臣萬死難報!”
“顧禮卿,今天咱們不說那些虛話,這裡不是乾清宮,更不是朝堂之上,我們君臣之間也免去一些虛禮。朕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朕不會殺你,更不會要你萬死,接下來鹽法改革、海貿漸起、京師建設都少不了你。於你,朕是有大用的。”
顧左最早的時候有過這個信心,但信心再強,真的給關在這裡這麼久其實也會自我懷疑,所以現在聽到皇帝這麼講,他也分外激動,
“陛下!罪臣願意追隨陛下,中興大明,為天下百姓創造一個大大的盛世!罪臣在獄中也一直在想著海貿之事,想著陛下所說的經濟一詞,種種心中念想已整理成書,待完成後即呈陛下御覽!”
“好,朕等你寫完。”朱厚照心中舒坦了些,“你關在裡面或許不知曉。朕已經下令,清查鹽課之弊,其難度也如最初預料一般,阻力重重。這些阻力逼得朕手段激烈了些,朝中老臣不免覺得朕刻薄寡恩,不通人情,甚至還會懷念先帝。”
“陛下後悔了嘛?”
“後悔?”
“罪臣初去揚州時,也曾想過。是不是要得罪那麼多人。後來親眼見到了私鹽盛行、灶戶困頓,臣便知道,有些人是一定要得罪的。”
朱厚照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若不得罪他們,就會得罪天下的百姓。不把他們的腦袋割掉,將來各地的百姓就會割掉朝廷的腦袋。”
顧左深深看了眼天子,其實在他的印象之中,沒有什麼事情和人能夠擋住天子的意志。但這個瞬間他感受到了某種動搖。
想必,
鹽課之弊一定阻力極大。
或是出現了皇帝本身也想不到的離奇事件,
從這些事件中,皇帝感受到了很大的反對力量。
“陛下,龍體要緊,要注意節勞才是。”
朱厚照其實心裡頭放鬆下來了不少,但也是因為放鬆,所以覺得身體有些疲憊,也有些沒精神,但勝在他年輕,所以也算不得什麼。
……
……
另外一邊,
其實……宮裡都要‘天下大亂’了。
劉瑾逮著那個道長和武慶,尤址逮著鄭舟與宮女春荷,在得了皇帝首肯之後,他們展示了一下什麼叫‘太監的變態’,幾乎是用非人的手段在對待這四人,什麼烙鐵、貼紙全都用上了,甚至拿了幾十根針,一根一根的往他們指甲蓋裡塞。
朱厚照從來都沒有說過杜絕那些酷刑,酷刑雖然有些殘忍,但多少也能起些震懾作用。
而萬參元也從一個面相富態的白胖子,變成了一個血粼粼的血肉饅頭,那手指頭上的血順著針一點一點的往下流,
量小,死不了,絕對的生不如死。
“祖宗……您就饒了奴婢吧……嗚……”他真是哭著喊著講話,
“轉。”
還不招,那就轉插在指甲裡的針。
“啊!
啊!
啊!
”
慘痛叫聲有些淒厲,因為宮裡酷刑少了,有些邊上的太監也臉色發白。
這哪裡還把人當人啊……
“脫了他的鞋。”劉瑾倒是面色很沉靜,“還有腳指頭呢,再不招腳指頭也戳滿。”
“老祖宗!老祖宗!”萬參元一聽嚇得魂都掉了,“老祖宗我求您,您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會殺的。但你想這麼早死那是想得美。快點兒的,”劉瑾催促邊上的,“再磨蹭,咱家把你們幾個也綁上去!”
萬參元被折磨的夠嗆,他其實已經知道自己難逃一死,
既然都是死,又何必去受這種罪。眼看針頭越發要接近他的腳趾,他再也遭受不住。
“老祖宗……嗚,”萬參元人似崩解了般,言語間滿是哭腔,“嗚……奴婢招,招還不行嗎……”
“早說,早說哪裡要受這麼多罪?”劉瑾彎了彎嘴角,指了指邊上的人,“做好記錄。”
稍等了會兒,劉瑾繼續,“咱家先來問你,你和武慶是如何接觸、如何認識、又如何舉薦你到永壽宮做法的?”
萬參元忍著萬分痛苦,一點一點的交代,“是託了人,去傳話告訴他,奴婢道法高深。”
“真高深嗎?”
“奴婢確實愛好佛老之術。”
“為什麼託人去傳話?託了什麼人?”
“並非……並非奴婢託人,而是……而是尚寶監的霍公公。”
“霍平?他想做什麼?”
到這個時候,反正也橫豎一死了,萬參元只想死的痛快點,所以說的越發順暢,“霍公公說……奴婢與鹽課之桉有關,或早或晚都難逃一死,只有想辦法以道法神靈之術獲取陛下信仁,才能逃出生天。恰巧碰上宮裡兩位貴人拜神求子,他便給奴婢出了這麼個主意。”
“你獲得了陛下信任,對他有什麼好處?”
“霍公公也有……也有鹽商給的銀子。還有,他說待我得陛下信任後,再替他多多美言。將來……將來即便進不了司禮監,也能夠到御馬監或內官監。宮裡本就是需要相互扶持,所以……”
“所以你便答應了他。”劉瑾不屑的笑了,“心倒是夠大。除了霍平呢,還有誰?”
問道這裡,萬參元的臉色又開始發慘,
“說!”
嚴厲的聲音嚇得一抖,“還有……還有霍公公身邊的伍、謝、尚三位公公,”
“繼續。”
“針工局的周元、楊寧,銀作局的徐顯廷、鍾義甫、陸恭,尚膳監的鄭舟,混堂司的鄧群……”
……
譁!
“開門!”
萬參元的交代也就預示著很多人的門會被撞開。其實當皇帝在永壽宮雷霆震怒之時,許多人都已經嚇得惶恐不安!
“饒命!陛下饒命啊!”
抓捕的人哪裡有功夫聽這些,一個個行事粗暴,碰到門踹門,碰到桌子都要掀了。
“抓走!全部抓走!”
這樣鹽課整頓之風,除了揚州刮,京城也刮,宮外刮,宮裡也刮,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誰在這個上面和皇帝打馬虎眼,全都不行!
這些人裡,鄭舟是有些關鍵的,尤址也在折磨他,
“是不是鄒澄?!”
如果說其他人是貪墨銀子、想往上爬。鄭舟這勾結外臣的罪可就更大了。有些人只是貪墨銀兩,皇帝不一定會都殺掉他們,也可以一紙命令讓他們把那些銀子吐出來,然後讓他們到苦寒之地度此餘生,但鄭舟顯然不一樣。
“尤公公,他暈過去了。”
尤址起身去撥了撥他的腦袋,“潑醒他!”
也是這個時候,錦衣衛副使韓子仁先期一步離開了京師前往揚州。
如果京城宮裡宮外是這個力度,他就不能讓揚州出一點亂子,至少內衛所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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