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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嵩為何能如此輕易的將被詹秀山粘連的人從錦衣衛帶出來?
這是個問題。
方文在自己的書房裡寫信,信中分析:錦衣衛捉拿要犯,聖上應當尚未知曉其事,即便知曉,也未知其全貌。否則若真欲藉機深究,何以一個新進的探花便能輕易改變聖意?
他們這些郎中也好、主事也好,在地方上大約算是個官。但提到紫禁城裡的那位時,就實在不值一提了。
所以也很難想象皇帝會盯住他們這些小官。
不過錦衣衛也不太會自作主張,所以這桉子皇帝大約知道。但肯定不知道真正要害所在,否則嚴嵩憑得是什麼?
這樣解釋,方文還是略微覺得有些怪異,但又說不出來。只覺得最可能是這樣。
說到底,皇帝派嚴嵩為臥底這個辦法,在現實中找不到合理的邏輯關係。
因為嚴嵩實在太‘新,了,他剛剛入朝,半月都還沒有,和皇帝接觸如此淺、如此少的情況下,似這種很需要信任的事怎麼會交給他?
即使要走這個路子,肯定也是找身邊近臣。
他們又哪裡知道,朱厚照是後世來客,對於嚴嵩早就開始了。
方文想,哪怕真的嚴嵩就是皇帝派來的。那麼就說明這件事在皇帝的心中不重要。這才是正常的邏輯。
不重要的事,就派不重要的臣子。
像復套皇帝重視,那麼自然就是派楊一清這樣國家柱石一般的臣子。
所以不論嚴嵩和皇帝有沒有密謀什麼,方文都很難想象當今聖上對他們這些人傾注了很大的精力,既然不重要、沒有引起重視,那麼結果就是可以改變的。
只要合適的人在合適的時間說上幾句話就可以了。
只可惜,那二十一萬兩的白銀確實是獅子大開口。
而且對於方文來說,他願意往這個方向去想,自己說服自己……也是覺得只要詹氏拿出銀兩,此事便平了。此後,他也不必日日憂心。否則,詹秀山在裡面一天,他就有被交代的風險。
大約這樣想了小半夜,那封信最終還是寫下來了。
他叫來下人,吩咐說:「用快馬,連夜出發,送往江西詹氏。」
「是!」
月黑風高夜,
正是殺人時。
毛語文的眼裡已經沒有方文這些人了,他們太弱,基本沒有什麼手段能防住他。
主要是牟斌,
牟斌知道嚴嵩的目的、知道嚴嵩正在做的事、也猜得到嚴嵩接下來要去做的事。
他會不會去提醒?
會不會去跟這些人說,你們不要相信嚴嵩!
「牟指揮使沒甚動靜?」徐雪雲拖著長裙來問。
這幾日毛語文都很難睡著。
「他很沉得住氣。」
對於他來說,眼下只要死死看住方文就好了。
徐雪雲略有意外,「這並非沉得住氣和沉不住氣的問題……不過,老爺覺得詹秀山那些人真的會信任嚴嵩嗎?」
….
「會的。」
「當真?」
毛語文輕輕的笑了笑,「老爺我以前是牢頭兒,現在幹得也是抓人的差事,在這個世界上,犯人的心理我再熟悉不過了。對他們來說,最可怕的毒藥,不是恐嚇、刑罰、威脅。」
「那是什麼?」
「是希望。」毛語文繼續解釋,「一個絕望的人,關在哪裡他都無所謂的。但一旦心底滋生了希望,他就會徹夜不眠,瘋狂的想象,想象著還能出去、還能活著,哪怕是一個明顯的陷阱,他都想嘗試一番。那種希望,會折磨得
他生不如死。」
「如果老爺知道,那麼牟指揮使也一定知道。」
毛語文不可置否,畢竟是同行,憑什麼說別人不知道呢。
徐雪雲忽然有些不祥的預感,「老爺,若是詹秀山等人死在了牢裡,會如何?」
毛語文勐然抬頭,眼皮忍不住跳動,「不可能,我派了專人在看守。」
「旁人做不到,錦衣衛指揮使做不做得到?」
這樣追問,使得毛語文心裡也沒有底。
「如果我是牟斌,我便這樣做。與其跳入陷阱,不如拼死一搏。」
「那還有方文呢,」
「一起殺掉。」
「真要如此,陛下追究起來,他也承擔不了!」
徐雪雲嘆氣,「這些人如果都死了,線索就斷了。妾身說過,陛下是一個看重結果的人,不管老爺有什麼理由,線索斷掉了就是斷掉了。陛下肯定會因此不滿,這個時候除非老爺有充足的證據,否則就是無端將牟指揮拉進來,暫不說陛下是否會信,至少會留下一個推諉、不敢擔責的印象,甚至還會因此而惹得龍顏大怒。」
「因為留住牟斌是陛下的本意,老爺非要給牟斌潑髒水,就是違逆這個本意。帝王之意是違逆不得的,只能讓其自己發現牟斌的所作所為。而我們在‘狡辯,的情況下,強行栽贓,龍顏怎能不怒?如此一來,牟指揮就是做了什麼事……也能全身而退。」
這些話還沒說完,毛語文已經忍不住了。
他要去大牢裡確認。
徐雪雲也黛眉緊蹙,本來覺得牟斌是死局。
但朝堂的水太深,她一個小女子也有點小看了這幫幾十宦海生涯的人了。
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
在紫禁城,你做了什麼不重要,說了什麼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信了什麼。
一時之間,她也有些內心愧疚,做出這個抉擇她不後悔,因為再拖下去,再不升到錦衣衛指揮使,一定會有人對毛語文動手。
與其被動等待,不如主動出擊。
她慚愧的是沒有在一開始就是想到這個可能性。
現在……也不知道來得及、來不及了。
如果來不及,又要如何應對?
仔細思索之後,她也披了件黑衣出門。走到門口的時候給下人勸了一句,「夫人,外面宵禁了。」
….
「知道。帶上錦衣衛的牌子,再將府裡的幾個護衛帶上。」
……
……
乾清宮,西暖閣。天暗之後還是燈火通明。
因為皇帝還沒有休息。
「朝廷也辦過幾次要桉了,不要每次都搞得血雨腥風,彷彿朕這個皇帝又在大開殺戒了。次數多了,便是朕再怎麼陳述,也難免有苛責之嫌。你們父子二人也替朕動動腦子,可有什麼好辦法?」
來人正是張天瑞和他的次子張成田。
張成田一直在負責報紙發行,京師每次輿論風暴,背後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這兩個人、這件事情,朱厚照還是在晚上把他們宣進宮來,不慌不忙的談。
張天瑞越發沉穩,不再像最初時總是慌亂,他撫須思索,「陛下是明君,是堅毅果敢的君主,但其實古來英明君主,有必須愛這樣氣象的著實不多。」
「你想說什麼?」
「陛下,臣斗膽,有一句話要說與陛下聽:帝王是不會犯錯的。」
「什麼意思?」
「事情先爆發、再抉擇。陛下置身事後,也是不得不為。」
朱厚照眼睛一閃,「你的意思,是他
們先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朕是順應天意民心。」
「不錯,陛下不為便是不合民心。」
如此一來,殺人也可以殺出個好名聲。
張成田也理解了,「那便是要先將他們那些事揭露出來,人人憤怒、逼著朝廷要給個說法。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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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話便說。」朱厚照抬眼。
「微臣以為,京師裡大多百姓每日勞作才能果腹,若真要達到父親說的那種效果,民怒不如官怒。」
官員們才有發聲的渠道,才不必擔心下一頓飯在哪兒的去鬥爭,也只有官員才在朝堂上真正有力量。
朱厚照忍不住笑了笑,看來張成田在實踐中漸漸明白了輿論掌握在士大夫階層這個概念。大概是看到了即使百姓獲益再多,但個別的清流還是覺得皇帝不好。
尤其那些被朱厚照棄用的清流。
但老百姓不識字,而那些人則可以寫詩、寫文章,也許人數不多,但流傳開來似乎聲勢很大的樣子。
「官怒?」張天瑞有些不敢想象。
在他看來,老百姓是山高皇帝遠,但朝廷裡的官員大多接觸、瞭解皇帝,誰敢和皇帝發怒?反正他是不敢。說著他還略有害怕的瞄了皇帝一眼
不過沒想到朱厚照竟然讚賞了張成田的說法,道:「慢慢的,你竟也有了進步。」
張成田也有些受寵若驚,「陛下過譽了,不過勤勞王事而已。」
「不,你的提醒很有必要。這次,就讓官怒。」
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朝廷裡的這些事,反正也都要靠著圍繞他身邊的臣子一起商量才最好,他也省力不少,不然少說要在這裡琢磨一個晚上。
….
……
……
毛語文提著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北鎮撫司昭獄。
在來的路上,他也想了很多種可能。
牟斌確實可能如徐雪雲說的那樣,
畢竟這個時候去找方文、去找嚴嵩,去跟他們說你們應當如何如何,這個法子,實在太蠢了。
一個堂堂的錦衣衛指揮使,怎麼會給人留下這樣的口實和破綻?
但是殺人則不同。
一來業務熟練,錦衣衛指揮使殺個人還不容易?
二來瞬間反轉了形勢,原來是他左右為難,現在則是毛語文戰戰兢兢。一旦事情進展不順,如何向皇帝交代?
至於說下決心殺幾個有問題的官員,對於牟斌來說並不難。
毛語文心中越想越害怕。
他馬不停蹄趕到昭獄的時候,看守的門以及門前的院子一切靜謐如常。
毛語文進到門口的時候忽然停住,「有人進去嗎?」
看門的錦衣衛單膝跪地,回說:「沒有……」
不過話說的有些膩,不是乾乾脆脆的,另外一邊的人說:「除了送飯的人以外,沒有人進去。」
送飯……
壞了!
嘩的一聲,毛語文掀起了披風,邁著小步就跑了下去,噔噔噔的聲音在悠長的走廊裡響起。
真的走到下面,毛語文就聽到‘啊、啊,的嚎叫聲。
他急忙跑到詹秀山的牢房之前,晚上只有牆上的一盞微弱煤燈,甚至連詹秀山的臉都看不清。
只能辨認一個微弱輪廓捂著肚子在稻草之上翻滾,他似乎很痛苦,嘴裡哼哼啊啊的,還有嘔吐聲,刺鼻的味道里多少帶著血腥。
「快去找
大夫!」
這個時候再去罵這些看守人員已經沒有意義,該怎麼挽回才是最重要的。
「拿火把來!看看其他人情況如何!」
牢房裡。
詹秀山還在痛苦慘叫,甚至還有隱約的沙啞之聲,「毛大人……救我!救我!」
毛語文狠狠地踩了一下地板,「讓你們早些交代,全都不說!這下被人殺人滅口,心裡總算痛快了吧?!」
話音落下時,四個火把也豎了起來,四名錦衣衛分別去兩側牢房確認,「頭兒!他們都死了!」
啪!
毛語文狠狠拍了一下木柱,著了‘老領導,的道兒,他心中自然憤怒,難道此時要說一句薑還是老的辣來認栽嘛。
「毛大人!」
「門開啟!」
毛語文在火把的指引下,於詹秀山的面前蹲下,此時他嘴角兩邊都吐著黑色的血液,五官擰在一起,看起來已經極為痛苦。
接著他檢查了一下邊上的米飯和青菜,外觀是看不出什麼的,所以端起來聞了聞。
「頭兒,要不要查查誰送的飯菜?」
毛語文哪裡能想不到這一點,但這個命令他沒有下,「送犯之人,幾乎不會是下毒之人。如果是他已經死了。」
假如真的是牟斌動手,
那確實麻煩了。
一個律師犯罪,你要找人家破綻,這不是自尋苦吃?
「毛……毛……我不想死!」
「你已經活不了了。如果你想為你的家族做點什麼,能說什麼,就說什麼。這樣本官還能念在你將死之際立下的功勞,而為江西詹氏求情。」
咕、咕……
詹秀山的胸膛不受控制的一挺一挺,血跡還是從他的嘴角流出。他的眼神已經漸漸呆滯,抓住稻草的雙手漸漸失去了力氣,
「淮……淮……」
最後的聲音落在了這兩個相同的字上。
「淮什麼?!」毛語文揪著他的衣領晃了晃,但是人已經離世,腦袋就這麼耷拉下來。
啪!
毛語文把屍體摔在地上,怒罵一聲,「該死!」
這下真的要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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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發個小四千……有點事,喝了點,暈著腦袋寫的,寫得多反而不放心,害怕是假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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