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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鏊的奏疏一上,朝堂的氛圍一下子就變了。

因為這代表著李廣勢力的臨死反撲!

開什麼玩笑,李廣都被拉下來斬了,其他人還算什麼?

尤其吳寬,他是想要連太子都一塊勸諫的人,所以也不會對於王鏊是太子老師的身份有多麼的投鼠忌器。

要說在詹事府的地位,王鏊是老二,他吳寬可是第一。

朱厚照呢,這幾日一直往皇帝身邊跑,他還沒有直接上朝參與政事,但他知道外面鬧得再怎麼兇,最終還是要到御前、到皇帝這裡來決定事情的走向。

所以說是恰好撞見吳寬到來,倒不如說是在等他來了。

但今日卻不是吳寬為首,叫朱厚照有些意外,領頭的竟然是戶部尚書,周經!

啊,這個有點意思,

這些清流也是本事大,王鏊在奏疏裡面把周經當做正面人物,但是他們竟然能把周經給找來。

在弘治朝,內閣其實沒有到我們平常概念中的那種超然地位。這個時候六部的地位也一樣重要。

這是個漸變演進的過程。

而且和皇帝個人的喜好也有很大的關係。比如弘治後期,劉大廈非常受皇帝的喜愛,有什麼事情都要先問過他。

這其實就導致內閣的首揆劉健、以及吏部尚書馬文升的不滿。本來就是嘛,要麼皇上您讓劉大廈幹了內閣的首揆或天官,要麼您就注意點兒。你給我們兩人這個位置,整天去找劉大廈,這不是膈應人?

所以今日周經來了,不一樣。他可是戶部尚書,這官兒做得著實大了。

但朱厚照想了想,其他人估計也不敢來,禮部尚書徐瓊、刑部尚書白昂、工部尚書徐貫,以及那個吏部尚書屠滽,多多少少都和李廣有所牽扯。

“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周經、吳寬領頭,後面有各部的侍郎,還有督查院的御史,大約也要有八九人。

朱厚照想,可能和王鏊的名氣也有關係,由他來上那一疏,從清流的角度去看,李廣流毒實在是有些囂張狂妄!

他撇了一眼皇帝,發現老爹臉色有些僵直,尤其目光落在周經身上,那也是多少帶著無奈和嫌棄。

周經這個人呢,就有點像是弱化版的海瑞,他是遇誰懟誰,外戚、宦官、勛貴,包括朝中大臣、當太子時的弘治,

他是一個不落,全都給輪一遍。

就自己被言官給帶上這個事,

他還特意上疏把這幫言官給臭罵了一頓,

叫“使廣若在,彼亦退縮如畏犬,敢狂吠哉!”。還敢來噴我?李廣還在的時候,你們這些人就是丟了膽子的狗!敢吱個聲嗎!

後來還說“今李廣受賄籍薄固在,請查是否有臣姓名。然饋遺亦不需多,但有寸金尺帛,即將臣斬首於市朝”!

就是說,皇上你去查吧,也不用多,但凡寫著我送了‘寸金’,您就把我砍了!

你看這個話說的,考慮到確實有這個賬本,周經還敢在奏疏裡這麼寫,基本上是肯定他絕對和李廣沒什麼關係。

所以王鏊才選他放在奏疏裡,意指有人借李廣之案,大肆攻訐。

但沒想到,這位老先生如此有個性,王鏊誇了他,他也不鳥。

朱厚照眯眼笑了笑,有點兒意思。這種人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什麼給你面子給他面子的,他皇帝都敢指責,基本上就是要麼您殺了我吧,殺了我反正我也是千古流芳的忠臣!

碰上這麼個人,坐在他邊上的弘治皇帝自然也就笑不出來了。

“周愛卿、吳愛卿,今日進宮,所為何事啊?”

周經畢竟是官位最顯的,也是直來直去的剛正人,直接就說:“陛下,臣等是為了王鏊推舉王越任三邊總制官一事而來。臣以為此言不妥,王越狂妄自大,自負豪傑,在先皇時就與權宦汪直勾連不清,至本朝又與李廣牽扯。似此寡廉鮮恥、無德無義之輩,若再次起復,委以重任,天下臣民將如何看待我大明?又如何看待皇上?!”

朱厚照眼神一緊,這最後一句話若是他當皇上估計沒人敢這麼說。

什麼叫‘如何看待皇上’?那意思不就是說,你這麼做了,別人就會認為你是昏君!

就這麼看待,還能怎麼看待?

但弘治皇帝還好,估摸著從當太子的時期就開始聽這個周經這樣講了。

“關於這件事,朝臣們的確有兩種意見。一種就是周愛卿所講,有道理。不過王鏊的為國舉將疏,寫得極好,也一樣有道理。”

“皇上,臣不解,什麼叫也一樣有道理?王越乃是明明白白和李廣有勾連的人,這事兒內外皆知啊皇上!”

弘治皇帝眼角瞥了一下朱厚照。

他這個老好人,不是很擅長應對這種愣頭青。

“有什麼道理,周愛卿可以去看王鏊的奏疏嘛……”

“啟奏陛下。”吳寬這時候發言,“王鏊是微臣的下屬,微臣亦和他同僚多年。王鏊的心志、品性皆是一時君子,不久之前還和李廣勢不兩立,如今又怎會貿貿然上此疏,其中緣由,也要查問個明白。”

朱厚照聽了這話心頭一動,

好你個吳老頭,你這麼講是什麼意思?

明擺著暗示是我在背後教唆王鏊這麼幹的。

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上次的事我不跟你計較,你還跟我較上勁了!

“沒錯。”周經也接了下來,“陛下,微臣以為,李廣的黨羽定是貪戀權位,不甘心就此落敗。從此次王鏊上疏之事可以看出,定然是有心之人想掀起風波,卻是使得好一手借刀殺人!叫王鏊來擔下這個罪名!”

這你一句他一句的,朱厚照是再好的脾氣也受不了。

“你們二位也都號稱是一時君子,有什麼話不要藏著掖著說,什麼有心之人掀起風波,王鏊近來與本宮這個太子走得最近,這事兒誰不知曉?!何必在父皇面前含沙射影?!”

吳寬抬起一直垂著的頭,一臉驚訝的說:“難道此事真是太子在背後指使?令王鏊上了此疏?!”

啪!

這他媽的反問,叫朱厚照看他就來氣,“吳大人話裡的意思,是我這個太子想推王越出來,卻不敢自擔罪責,於是推脫出去,叫王鏊起的這個頭?”

“真是可笑!我是父皇的太子,高祖皇帝的八世孫!大明的名正言順的儲君!只要是我最終同意王越起復,那不管是誰起的頭,其中都有我的責任!天下臣民都會看我,我推脫得掉嗎?”

“再有,真要是推舉王越效果不好,或者乾脆說打了敗仗,不要說王鏊一個少詹事,就是你吳大人正三品的詹事又如何?本宮這個太子不擔,就憑你們擔得起嗎?!”

弘治一聽有道理啊!我這兒子三言兩句之間,反擊的倒是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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