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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外圍防線,望著對面後金軍的營地,那燃起的密密麻麻的一片燈海。
不自覺地,溫越有些恍惚,似乎是看到了後世車水馬龍的城市。
一群人在營地外面轉了一圈,最後來到了慎水河畔,在河對面也是一片隱約的燈海,伴著水影映照,天上的繁星倒轉下來,一時天上星辰在水,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地,哪裡是河水。
夜晚的寒風尤其冷冽,河面上吹過來滾滾的夜風。
即便人的身上披著甲冑,帶著棉衣,但似乎擋不住這寒冷的夜風,吹到人的身上,就如吹到了骨子裡面一樣。
許多將領都有些守不住這些寒風,身體發抖,全身不由地哆嗦,匆匆巡視了一遍後,便紛紛哆嗦著牙齒,離去了。
明末的北方,是真的冷啊。
溫越的靈魂是南方人,自小在江南長大,穿越過來後,原身的主人也是南方長大,雖然身子骨健碩,並且一直留在遼東。
但幾年下來,溫越還是不太習慣遼東的寒冷,更別說明末的小冰河時期,是最寒冷的時候了。
看著袁崇煥等人紛紛離去,溫越也打算跟著離開。
忽然,他在河邊看到一處正在燃燒的火堆,還有幾個人圍著火堆正在蹦蹦跳跳,另有兩個人正在不斷撒拋著黃紙。
溫越靠過去看時,還隱隱聽見有聲音傳過來:“魂兮歸兮,魂兮歸兮……”
旁邊有親衛過去詢問,很快回來稟告:“大人,是夜不收的幾個兄弟,他們正在為白日不幸戰死的兄弟做法超度。”
溫越恍然,記起先前入夜的時候,有人朝他稟告過,得了他的許可。
“夜深了,大人,是否讓他們回去,以免影響巡夜軍士?”
親衛稟告過後,又開口詢問道。
溫越搖搖頭:“罷了,讓他們做完法事吧。”
隨後,眾人便沒有打擾那幾個夜不收的兄弟,靜靜地看著他們蹦蹦跳跳。
樣子滑稽,卻不好笑,反而肅穆無比。
突然,溫越感覺眼眶有些溼潤。
當晚。
溫越淺睡的時候,忽然聽到大帳外傳來隱隱的胡笳聲,據親衛回報,那是後金軍方向傳來的。
像是四面楚歌,又像是東施效顰,大概是後金軍用來減消明軍大部的氣勢和鬥志。
這胡笳聲悠揚,充滿悲傷,隱隱約約在夜空當中久久迴盪。
胡笳聲音幽靜,可聽在耳朵裡,讓人難以入睡。
溫越閉上眼睛好一會,卻還是沒有入眠,索性坐起了身子。
他心中思慮許久,澎湃不定。
明日的戰事絕對是慘烈無比,更是雙方的國運之戰。
在溫越的視線前方,他一步步走到現在的往事,一一歷歷出現在面前。
似乎冥冥當中,從青牙墩開始,眼前的一戰就已經註定。
“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要決戰那便決戰吧!”
溫越這麼想著,在幽靜的胡笳聲中,不知什麼時候,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
天啟六年三月十六日。
從清晨開始。
後金大營中的號角金鼓聲就響徹個不停。
從清晨到傍晚,似乎都有大批大批的後金軍趕到,彙集到昨日建好的大營當中。
又有不少輔兵跟役出動,在明軍大營的四邊,建設了密密麻麻的營帳,將整個明軍大營重重圍住。
這一日,依舊沒有戰事發生。
不過袁崇煥、溫越和諸將都能看出後金軍的意圖,他們是想畢其功於一役,一舉將己方消滅掉。
不過是從望杆車上傳來的情報,還是撒出去的夜不收傳回來的情報。
在明軍大營的北面、東面和南面,都已經有大批的後金兵聚集,只有河對面的後金軍聚集的較少,也是最慢的。
這絕不是建虜疏忽,而是他們專門如此做的。
代善等人用心險惡,用的是圍三闕一的老一套戰術,看樣子是給明軍留一條生路,可以向西突圍。
實則是削弱明軍的戰意和氣勢,諸將都能肯定,一旦向西突圍,必然會中了建虜的伏兵。
即便後金軍沒有在河對面安插伏兵,明軍這麼多人過河,一旦恐慌,自己踏死摔死不知道會有多少。
而且恐慌逃命之下,三軍沒有敢戰之士,必然會被後金騎兵追上,能最後僥倖存活的,十不足一。
這一整日。
溫越和袁崇煥等人都在向後金軍營眺望,估算著對面的後金人馬。
倒也發現了蹊蹺,除了新來約一萬的人馬外,其餘動靜,都是建虜偽裝出來的。
每次大股軍馬到來前,都會有多數小股軍馬紛紛從後金大營後溜出去。
眾人猜測,這些小股軍馬遠離了明軍的視野後,便會匯聚起來,裝成有新的大股軍馬到來。
“區區把戲,實在可笑!”
袁崇煥冷笑一聲,對後金軍不屑一顧。
******
天啟六年三月十七日。
這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陰沉沉的天空放開了,太陽的陽光久違地照射在大地上。
不過,寒風比昨日大了不少,一陣陣的呼嘯的寒風將旌旗吹著鼓動,獵獵作響。
從一大早開始,後金大營當中就響起一陣一陣的號角和鳴鼓聲。
到了太陽初上的時候。
便見從後金的東、北、南三個大營中,湧出了數不清的人馬,最後彙整合密集的一整片。
從三個方向的地平線上,緩緩壓了過來。
望見後金軍終於要來攻營了。
所有的人,又是緊張,又是鬆了口氣。
袁崇煥來到最外圍防禦陣地上,朝著所有將士鄭重地下拜了三下。
他大聲道:“我等將士,共患難同生死,殺敵立功,保家衛國,便在今日!”
頓時,眾人山呼一片。
等眾人歡呼了一陣,逐漸安靜下來後。
溫越來到軍陣前,先是緩緩抬手,然後迅速一揚。
瞬間,盔甲鏘鏘作響!
最前方的青牙軍中,有人帶頭唱起了青牙軍軍歌:“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接著聲音越來越大:“心似黃河水茫茫,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恨欲狂,長刀所向……”
青牙軍歌朗朗上口,每日青牙軍操練的時候,歌聲也被其他軍營聽到了。
此時,在有人的帶頭下,他們不自覺地跟著吼了出來。
逐漸地雄壯的歌聲,匯聚成響亮的一片:“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鄉,何惜百死報家國,忍嘆惜,更無語,血淚滿眶,馬蹄南去,人北望……”
從袁崇煥到滿桂,到馬世龍,到左輔,到前軍,到左右兩翼,到中軍大營,到所有的將士們,都在大聲吼唱。
在這一瞬間,眾人所感受到的只有無邊的豪邁,沒有任何一絲畏懼可言!
雄壯的歌聲從明軍的大陣中,遠遠傳開。
三面圍過來的後金兵聽到後,許多人都是面色凝重,只是一首軍歌就能將士氣鼓舞到巔峰。
這股明軍果然不同於以往遇見的明軍,必須是小心再小心。
往明軍正面逼來的後金兵中,代善和多鐸的巨大織金龍纛在勁風中不斷地翻騰。
跟在他們兩人旗號後面的,除了眾多的護衛家奴外,又有兩杆巴牙喇的旗幟。
在旗幟下面,清一色的穿著明光鎧甲,騎著高大駿馬的白甲兵。
白甲兵的後方,又有許多正紅旗,正黃旗的戰兵,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
“那些漢狗在喊些什麼?”
聽到前方甲喇章京和顏土的嘀咕聲。
正紅旗的另外一個甲喇章京泰達,低著頭不屑地笑了一下。
這和顏土大字不識一個,不說是漢文不通,就連他們大金自己的滿文,也認得不多。
現在能成為和自己同樣位置,所仰仗的不過是一身武伕力量罷了。
泰達從幼學習滿文,漢文,懂得多國語言。
對面的明軍在喊什麼,泰達當然聽得明明白白。
而見著周邊許多戰兵的臉上,雖然露出疑惑,但仍舊是驕橫,根本沒有把對手放在眼裡的樣子。
泰達大感搖頭。
這些人如此大意,等會與這股明軍對上了,會有好看的。
不過泰達也懶得提醒。
一來就現在眾人這驕橫的狀態,提醒根本無用,反而還會遭到嘲笑。
二來,泰達也想借對面的明軍,好好教訓一下這些平日裡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同袍。
他是知道這股明軍的實力的,也對於將要和這股明軍作戰,有異常的小心。
就在幾日前。
泰達奉命繞路南下,在行軍中,碰見了幾個明軍的夜不收。
頓時,這讓泰達來了興趣,親自摔著戰兵去追。
在這過程中,那幾個夜不收給自己造成了不少麻煩,折損了好些個後金勇士。
好在夜不收人數少,射殺了幾個後,將最後一人逼入了絕境。
本來想著將他活捉回去,好好折磨玩弄一番。
卻見那個夜不收從容不迫地下了馬匹,抱著一個很大的鐵圓東西反衝過來。
己方的幾個哨探沒有明白情況,徑直撲了過去。
當即,被那鐵圓東西炸死炸傷,碎肉一片,不少灑在了泰達的臉上,身上。
至今想起來,心裡仍舊有些害怕。
不過更令泰達記憶猶新的是,那明軍同歸於盡時候,臉上流露出來的決然。
那種寧死不屈的表情!
那種就算是死也要拉人墊背的決然!
這讓泰達真正意識到了將要作戰的這股明軍的可怕!
所以即便泰達現在身上披著堅硬的雙層盔甲,身旁有著數量巨多的旗中勇士兒郎,擁有著巨大的優勢,但是也不敢大意一絲。
******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後金軍的步兵騎兵排的非常密集,一層又是一層的逼來,黑壓壓的一片,數不盡的旗幟隨風呼嘯。
逐漸地。
後金軍離明軍陣地,越來越近。
四里、三里、二里。
最終,在離明軍陣地還有二里地的距離,逼過來的三面後金軍,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嗚——”
沉重的號角聲想起。
很快,集合的後金軍開始變化,原本密集在一起的陣型從中分開,然後一輛一輛的盾車被推了處理來。
數量極多,像是過千不止。
這些盾車最前面幾排的,是那種最精良的盾車,有車輪,有擋牌,上面還裹上了厚重的牛皮,又澆上了水。
一是防止明軍射出火箭來燃燒,二是在寒風的天氣中,可以結冰加固硬度。
可能是因為材料和時間的緣故,後面的盾車,則沒有最前面的幾排精良,而是匆匆用硬木紮在一起,做成的木盾。
像這種木盾,一般都是臨時取用附近的樹木物資做成。
天啟四年,正藍旗攻擊青牙堡的時候,就曾經用過這種盾車。
在千餘輛的盾車後面,是數不清的後金軍的輔兵和跟役,他們負責推動盾車。
而在輔兵跟役的後面,又跟著許多披著雙層重甲的重甲兵,最前方的幾排重甲兵還手持著巨大盾牌,另外一隻手上握著粗大的短重兵器。
再後面又是一眼數不清的後金騎兵,這些騎兵步甲、馬甲都有,溫越還看得清楚,在他們的後方,遊蕩著不少披甲精良的白甲兵。
此時,在明軍陣地的三面都有不少後金兵逼上來,看不出他們到底要從哪個方向,進行主攻。
但不管如何。
明軍這邊都做好了準備,嚴陣以待。
許多軍士看著後金兵推上前的盾車,都是握緊了手中的兵器,神色嚴肅。
等著後金軍推著盾車又往前進了半里。
“轟隆隆……”
如雷炸響的聲音從大軍陣中傳出,一枚枚炮彈呼嘯往後金前進的隊伍中砸了過去。
一里半的距離,已經是紅衣大炮的射程當中了。
而為了紅衣大炮能射的更遠更準,溫越還特地讓人修建了一些高臺,將紅衣大炮架在上面。
隆隆的炮響過後,一枚枚冒著熱氣的重達數斤的鐵球狠狠砸落。
它們或是直接砸中了後金兵推著的盾車上,將盾車砸個碎裂,或是砸進人群,在人群當中滾出一條血路。
另外隨著大型炮彈砸出的十多個小型炮彈,也是在後金人群中到處亂竄,讓一個個後金兵慘叫倒地。
因為後金軍的盾車和兵力排布的實在十分密集了。
射出去的炮彈,幾乎射無虛發,幾乎每枚大小炮彈都給後金軍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對於這種結果,明軍眾人還是頗為歡喜的。
可惜的就是,紅衣大炮的數量不足,隨軍攜帶的只有六門,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畢竟隨軍帶著這六門紅衣大炮,一門火炮的重量就超過千斤,隨軍出行非常困難。
而射擊這六門紅衣大炮的,乃是袁崇煥軍中的炮手。
他們在自己隊官命令下,不慌不忙地裝填炮彈,進行開火。
可以說,這些火炮手在大明軍中是極為精銳的軍士,射擊的很準,造成的成果也不錯。
只是在溫越的眼裡,還有些進步的空間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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