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荔枝。
那個白日裡和自己舉杯換盞,一臉開心地說著自己即將離開這怡紅樓的姑娘。
或許不管遊戲還是現實,這種地方的女人,永遠都不能盡信的。
但韓東文仍舊是想不通,撒謊說自己即將離開這怡紅樓,到底能給這荔枝帶來什麼好處。
他心裡冷澹了幾分,將身子往椅子裡靠了靠,望向欄下大堂。
在悠揚的低聲中走出來的,果然是荔枝紅。
韓東文還沒有看到她的臉,就已經認出了這個姑娘——她已經在他身邊坐了整整一個下午,實在已經太熟悉了。
這只是原因之一,他能一眼認出荔枝,更是因為荔枝紗裙當中的內襯竟都沒有更換,仍舊是杏黃紅絲的繡紋。
她又往臺上走了幾步,韓東文的眼神忽然微微一動。
那張施了妝的臉上,連一絲笑容都沒有。
百花齊放,對她們來說,目的只有一個字。
錢。
要賣錢,就應該要有賣相。
不管是楊柳青還是金沙釀,哪個不是眉眼如絲,笑能勾人的,眼下荔枝這副表情,哪裡有想掙錢的意思?
荔枝在堂中古琴前坐下,抬手輕輕放在琴絃上。
良久,卻無有琴聲。
“這,這是來幹嘛的?”
楊發財察覺到這長久的安靜,終於捨得將目光從金沙釀的身上移開,望向場中。
金沙釀也終於得空喘息一番,正偷偷白了一眼楊發財,目光掃過大堂,不自覺地驚訝道:“荔枝?她居然這麼……”
場內從沉默,漸漸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起價兩個金元,但荔枝這副模樣,並無人被她吸引,竟然連一個出價的人都沒有。
韓東文聽到方才金沙釀的話,將身子往楊發財他們的方向湊了湊,開口問道:“金沙姑娘,你與這荔枝姑娘相熟?她這是怎麼了?”
場裡實在冷清而尷尬,荔枝竟然連琴都不彈,只是久久靜坐在琴前。
她在落淚。
樓上的韓東文眼神一動,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荔枝啊,她今天本來應當……”
金沙釀思索片刻說道:“她今天本應該已經不在樓裡了的,我到怡紅樓時間不長,聽人說她拼命積蓄,就等著把自己贖了,從這怡紅樓裡出去呢。”
她說完,身子又軟軟地靠在了楊發財的身上,聲音如絲一般:“楊大人,你說,我要什麼時候才能從這樓裡出去呀?”
“咳咳,金沙姑娘。”
韓東文尷尬地硬起頭皮接著問:“那照你所說,她不該來這百花齊放,這姑娘現在這樣,明顯自己也不想來,到底是為何啊?”
“為何……”
金沙釀抱緊了楊發財的胳膊,嘆了口氣:“她有個弟弟是撐船的,聽說人本本分分的,沒成想,今天竟然叫官兵給抓了,聽說竟然敢劫鏢搶人呢!”
劫鏢?又是劫鏢?…
韓東文驟緊眉頭,目光望回場內。
“少俠您既然坐得進這雅間,有些話自然就方便說了,她弟弟出了這檔事情,還是樓裡擺平的,就是這錢嘛……自然要她自己出,兜裡一空,當然就得回來了。”
金沙說著說著,手抱著楊發財的胳膊抱得更緊了些:“到這怡紅樓來的客人,可絕不都是楊老闆這樣英俊大方的主顧,難伺候得很,許是荔枝以為自己已經能走了,又被一下子扔了回來,一下子接受不了吧。”
楊發財呵呵笑著,朝韓東文擠了擠眼睛:“怎麼樣,池少俠,你看上這荔枝姑娘了?”
韓東文托腮凝眉,腦子飛快地動著。
自己被誣陷劫鏢,怡紅樓便找上了自己,介紹這花錢消災的業務。
若不是打算接觸接觸這怡紅樓,韓東文還真不太可能答應做這湖塗客人。
那麼,如果是怡紅樓將自己的罪名給處理了,是否會找一個抵罪之人?
荔枝的弟弟是撐船的……
一同“勾連劫鏢”的,還有一個西亞人……
韓東文心裡一緊,腦中瞬間想到了兩個名字。
羅伯特,張四海?!
荔枝的弟弟,難道就是那個張四海?
怡紅樓將自己的罪名,又推到了張四海的頭上,接著再吃一次荔枝的錢?
“兩個金元!”
韓東文冷不丁出了聲,在這已經冷清了半天的場子裡,顯得無比的突兀。
場子裡的目光,一下從臺上移向了韓東文的雅間。
“嚯,那裡不是剛剛那奧利瑪女人上去的地方?”
“又要一個啊,但就這樣的也要啊?這臉跟欠了錢似的,是我可不要……”
場子裡吵嚷起來,臺上的荔枝勐地抬頭,兩行清淚痕簡直能讓韓東文看得清清楚楚。
她自然也聽出了韓東文的聲音,卻是一臉的不信,連嘴巴都微微張開了。
韓東文深吸一口氣,望向大堂。
他就剩著兩個金元了,本來下午就打算花給荔枝,從她那裡多問些怡紅樓的事情。
現在,但願能按這個價格將她約上樓來再問吧……
“叮——”
他心裡的想法還沒有落地,卻是怕什麼來什麼。
“雅間出價!”
那鈴鐺的聲音是從楊柳青去的雅間發出來的。
“摘花嗅蜜,雲母殼瑪瑙護心鏡一封,五個金元!”
鈴鐺的聲音幾乎敲到韓東文的耳根裡。
他一下子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手扶到了欄杆上。
“喲呵,池少俠,這麼看得上這姑娘啊,清瘦清瘦的,嘖……”
楊發財咧嘴笑著看向韓東文,撥弄著身上丁零當啷的珠寶:“沒事,大哥幫你,有想法就上!”
韓東文側眼看了看自己放在一旁布袋子裡的冥水槍,輕輕咬了咬牙,正要在說什麼,忽然一怔。
大堂中央坐在原地的荔枝望著自己,卻是在輕輕地搖頭。
她的口型,一直在說的是不。
韓東文思索了片刻,卻坐回了太師椅上,翹起了腿。
再看他臉上,卻已經換上了一副與方才慌亂判若兩人的自如神情。
“怎、怎麼了,池少俠?這荔枝紅你不要了?”楊發財問。
“不必,楊老闆,請吃請喝不請風流的規矩從來都有,這叫荔枝的,也就那樣而已。想讓我賣這傍身的東西,做夢!”
韓東文像是當真全然無所謂似地說完,端起茶碗輕輕啜飲一口金絲雀芽,感慨道:“好茶,好茶啊。”
唱價落槌,滿面淚痕的荔枝從大堂離開,走上了二樓。
她有些擔憂的目光一路望著韓東文的方向,而那裡,韓東文卻已經不顧楊發財的挽留轉身離開。
丫鬟簇擁著荔枝,緩緩登上二樓。
雅間門口,楊柳青已經候在原地,朝著這位又留一夜的姐妹笑。
“開心一些,莫要壞了興致了。”
楊柳青笑著,上前輕輕拭了拭荔枝紅臉上的淚痕。
荔枝微微側過頭去,卻似乎在這雅間的轉角,看到那個熟悉的白衣少俠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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