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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出門了。”
波塔小心地關上了房門,輕出了一口氣,一下子放鬆了下來。
天才剛亮不久,他藉口要幫教會的忙早早離開了家,只有這樣才趕得上碼頭的裝卸。
他上班的“木桶”酒廠雖然在塔里斯教區,絕大部分的供給釀造的過程卻是在西亞全國各地的廠房裡完成的,位於首都的這座酒廠更像是一個大型的門店,以及最新釀酒的工藝展示中心。
趕在天亮裝卸也有著其他的原因——裝卸貨品是個分秒必爭的活,港口往往對每一艘貨船有著嚴格的停泊區間規定,若是淡季那多半能停很久,若是趕上了港口繁忙的時分,往往就要分秒必爭搶下貨物——如若不然,就會面臨港口的罰款,以及被勒令駛去更偏僻的外圍,卸貨的難度要大上許多。
“顧先生?”
出乎他的預料,平時這個點鐘的街道還沒有什麼人,然而現在一個人影正安靜地站在自己家門外,朝他笑著招了招手。
他的肩膀上還落著未融化的雪花,頭髮也被打溼了一些。
但這可是能在白蘭山上睡覺的初號機,這點程度算不了什麼。
“先生,我、我們約的是晚上,不是嗎?”
波塔一邊說著,一邊繫緊了自己的圍巾,抽了抽鼻子:“您等了多久?可我現在就要去工作,沒法招待您,媽媽她還沒醒……”
“這麼早就去工作?”
韓東文抬手,示意波塔不必停留在這裡:“有幾個小問題,邊走邊說。”
波塔點了點頭,兩人立馬藉著尚未關閉的路燈走向了港口的方向。
“您想知道什麼,先生?”
波塔口中哈著白氣,從懷裡掏出兩片面包來,表情有些遲疑:“您……您吃過早餐了嗎?”
韓東文沒什麼表情地點了點頭:“你早上就吃這個?”
“一會兒可是力氣活,空著肚子受不了。”
波塔沒有多話,他實在很需要這兩片面包的能量,也知道把這樣一片乾癟的麵包分出去,既不得體,對方多半也看不上。
沉默了片刻,韓東文開口:“波塔,昨天你母親洛瑞思的病情我已經觀察了一個大概,老實說,情況並不樂觀。”
波塔的腳步慢了些,側過頭來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韓東文:“怎、怎麼會?媽媽她這幾天好了很多,之前根本就連床都下不了,這怎麼會不樂觀?!”
韓東文抬手示意他冷靜一些:“你先別急,我的意思是,她服的藥很,嗯,她服的是很有效的一種藥,本來服藥之後,現在應該已經完全康復了,但她現在很明顯還有些虛弱,我們要找出這個原因。”
他停頓了片刻,嚴肅地問:“波塔,你的母親在生病的這段時間,還服用什麼藥?”
這個問題其實池涵清一定是問過的,在瞭解病人的時候,除了病症,也一定會一併瞭解其用藥的情況。
果然,波塔搖了搖頭:“最早開始在教會的時候,教會派發了一些藥物,後來沒什麼起色,其實也就只在用一些止咳的藥了,那位、那位王妃娘娘是知道的。”
池涵清知道……
韓東文沉吟了片刻,一個有些大膽而又讓人不寒而慄的想法在他的腦子裡冒了出來。
“止咳的藥,也是教會派發的?”
波塔點了點頭,韓東文嚥了口唾沫,問出了一個他已經能猜到答案的問題。
“就是因為教會給你們家開止咳藥,告訴你這是臨床試驗,你才明白這意思的?”
“是、是的……先生。”
——————
太書閣。
文永行靜坐在書案前,兩側書案堆了不少。
“您歇一會。”
鍾禮林從閣間外推門走進來,取走了一些已經成文的帖子,口中關切地說道。
文永行露出一個有些疲倦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太書閣可有段時間沒有這麼忙過了。”
他說的是實話,自打韓東文“繼位”,這太書閣一年到頭可謂是個清閒到幾乎無聊的地方,每年無非做做國兵司的傳話筒,籌備籌備值歲請仙典便結束了。
過去短短几個月,忽然就又多了這麼多事。
“國金司的文書還有沒批的,西亞商稅的……”
他像是在檢查一般一項項細數著還未完成的工作,鍾禮林立馬開口道:“還請老師放心交給學生初批一道吧,您忙了許多天了。”
“無妨,再做一會兒就能完成了。”
文永行的意思是他並不想休息,鍾禮林思索了片刻,轉身恭恭敬敬的拿出了一個盒子放到了桌上。
那是一個黑色的盒子,上面有金線勾出的長劍和盾牌的印記。
“這是何物?”
文永行開口問道。
鍾禮林微微地一低頭:“老師,這是國法司總司大人這次到西亞公國檢視邊境五城,由西亞大公交給她帶給殿下的東西。”
“國法總司大人來過?”
鍾禮林點了點頭:“早些時候來的,想必總司大人也不願意在西亞多呆,回來的很快,到太書閣也只把這盒子留下就走了。”
文永行撫著自己的長鬚聽完,緩緩地點了點頭,沉默了片刻卻開口問:“國法總司大人是一個人來的?”
“這……”
鍾禮林一愣:“並不,國金司柳承大人陪同她一塊兒前來。”
他停頓了一下,好奇的問:“您怎麼知道的?”
文永行看了看面前徒弟的表情,露出一個有些無奈的笑容:“你看,你還是想的太淺了些,西亞大公轉交給殿下的東西由國法司代交,當然要有人見證,才不會被他的對頭國兵司抓了辮子。”
“原來如此……”
鍾禮林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接著開口說:“那麼還請老師將此物呈給殿下吧,東西已經檢查過,並無什麼不妥。”
文永行上下打量了他幾眼,明白這個弟子是在以派活的方式讓自己起來走動走動,休息一番,便也不拒絕,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筋骨。
一旁候著的幾位做書童的下人便趕忙走上前來,攙扶著他,拿著盒子走出了閣間。
“你就先把摺子粗批一道吧,等我回來看。”
“請老師放心。”
鍾禮林恭敬地送他離開了臺書閣。
盒子沒有上鎖,也沒有其他任何一種封閉的方式。
似乎蒂爾達大公交出此物的時候便從來不擔心有人會偷看——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畢竟要送到殿下手裡,為了安全自然也要經過多次的檢查。
等著盒子遞到韓東文手中的時候,韓東文馬上露出了笑容。
初號機看不得的東西,我難道還看不得嗎?
這不還是乖乖的送到了我的手裡?
謝過了文永行,韓東文一面思索著這盒子裡面會裝什麼東西,裡面摩拳擦掌地將他輕輕的放在了寢殿的書桌上,慢慢地開啟。
黑盒子,裡面是如同裝珠寶一般用海綿填充的白色絲綢,中間卻靜靜的躺著一件木頭做的物是。
這是……
“佛像?”
韓東文等了片刻,才伸手把這木刻的佛像拿了出來,再認真一看,才發現有些不對勁。
這尊木刻的佛像栩栩如生。刻的是不知道哪位佛尊正坐在蓮臺之上,兩手執施依印,法相莊……
法相併不莊嚴。
倒不如說這尊佛像根本沒有法相。
這竟然是一隻木刻的無面佛?
“什麼玩意兒?”
韓東文有些納悶地自言自語著,他本以為蒂爾達大公寄來的東西多少會有些用處,那位大公看起來也不像喜歡開玩笑的女子啊?
他把佛像握在手中,正想仔細的再檢視一番,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清脆的響聲,再低頭看去,那尊佛像,乃至他拿著佛像的手臂,竟然頓時如同破碎的玻璃一般綻開了裂痕!
“啪!”
清脆的破裂聲響起,這裂痕不光遍佈了他的手與佛像。更是蔓延到了空氣。手背後的地磚,桌椅——
與其說是他的手上出現了裂痕,倒不如說是裂痕在他的眼前出現。
這樣的情景他並非從未見過。
剎那間,鏡面破碎,灰色的霧氣瀰漫開來。
“韓東文。”
一個陌生而又有些熟悉的聲音,自上而下,像是神靈一般響起。
“皋皇子殿下。”
韓東文並不意外,輕輕的抬起了頭。
沒錯,這裡就是上次在西亞工作也曾見過的地方。
七識心王境。
這次他的心態很快平靜了下來,環視了周圍一圈,才發現不遠的左側有一個隱隱綽綽的人影,看身材和長髮顯然就是蒂爾達大公了。
“您真厲害。”
韓東文這話並非全是恭維,語氣倒還真有點酸——皋此時應當早已返回塔卡,憑藉一尊小小的佛像,就能像這樣打長途電話,的確很有本事。
“這次只有你一個人了吧。”
雖然看不見皋的表情,他的語氣倒是和上一次一樣輕鬆。
韓東文聳聳肩:“看起來沒有了,即便有……”
他本想脫口而出,即便有也是換了個人,忽然想起面前兩人說不上能信任,對方可以知道的東西還是少一點的好。
昏君當了這麼些時日,總還是學會小心些了的。
“怎麼?”蒂爾達的聲音沒什麼情感。
“沒什麼。”
韓東文趕忙岔開話題:“皇子殿下,您給的這玩意聯絡我們,想必是有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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