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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舟之上,池妃的別艙房中。

池涵清正坐在桌前用著晚膳,小紅豆在一旁給她奉著茶——她按韓東文的安排在這幾日侍奉池妃娘娘,而韓東文自己則正與茵妃娘娘呆在艙房中不知對談些什麼。

今夜星舟上的宴廳安排給那群藥坊的善民賜席,但賜席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總不可能韓東文自己還真的陪他們吃,他從倚紅樓登樓回來便被茵妃拽進了艙房中,而池妃娘娘便獨自一人在自己房內,一直沒有韓東文的訊息。

小紅豆很有些小心——她從迎春宮出來之後,總是伺候韓東文一個人,要麼便是做些宮內其他的雜活,倒並沒有真的正兒八經長時間伺候過王妃娘娘,眼下自然是用心備至,生怕做錯了什麼。

“小紅豆,在想什麼呢?”

池涵清剛讓小紅豆收下了盤筷,她本就沒什麼胃口,只用了幾件小點,又讓小紅豆也吃了一些,此時頗有些無聊地翻看著手裡的書卷,抬眼看見小紅豆一臉好奇地朝著艙房外張望,不禁這麼問她。

“啊,娘娘。”

小紅豆一個機靈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娘娘,奴婢只是在想殿下可有用過膳了,也又想多看兩眼外面飄雪的樣子,並沒想什麼其他的事情。”

池涵清輕輕點了點頭,小紅豆想起了什麼,連忙說:“對了,娘娘,前些日子在迎春宮中您安排思思姐給奴婢送了藥丸,奴婢還未謝過娘娘呢。”

她輕輕屈膝行了一禮,池涵清擺了擺手:“這算不得什麼,我知道你們這班姑娘伺候殿下時少不得皮肉之苦,那藥衝喝了多少能護些經絡,倒是你……”

池涵清抬眼看了看小紅豆:“倒是你,氣色倒還十分的不錯,看樣子是走運了。”

小紅豆的臉蛋如凝脂一般透亮、帶著些許的紅暈,那是十來歲小姑娘才特有的,如同花骨朵一般青澀而含蘊的氣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折了折自己的衣袖:“奴婢多謝娘娘的關心,日前……日前奴婢尚在迎春宮中學習幹雜活的時候,經常聽思思姐擔心娘娘的身體,但這幾日伺候娘娘,倒覺得娘娘的氣色好了許多呢。”

她說的是實話,陸思思每日最擔心的便是她攀上的這位池妃娘娘撐不下去,每日憂心忡忡,倒也說不上是護主心切還是為自己焦慮了。

池涵清臉上笑著,心裡微微嘆了一口氣。

這是事實。

她入宮以來就得到了聖上的偏愛,但漸漸地她便能感覺到,那似乎不是偏愛,殿下的一些嗜好太過殘暴,自己彷彿不是一個女子,而是他的一件物品,一個欺凌的沙袋罷了。

似乎每一次殿下臨幸自己的時候,為的都不是排解本能,而是發洩什麼怨氣似的。

倒是這一個月以來,殿下似乎已經換了興致,非但沒有再拿自己出氣,反倒是見都不怎麼見了。頭兩次被澹臺家人安排和自己會面的時候,父親池定總是急,總是巴不得她明日便變成狐狸精,把韓東文給纏住了,馬上就能做皇后似的。

眼下韓東文的心思回到了茵妃身上,她忽然有了鍾遲來的叛逆的感覺,想到這裡,池涵清反倒是有些開心了。

“娘娘,您笑的是?”

小紅豆注意到了,便小聲問了一句。

池涵清回過神,頗溫婉地笑了一下:“殿下對茵妃娘娘青睞有加,我也覺得泗蒙若是得了茵妃娘娘做國後是件好事,替殿下和茵妃娘娘高興呢,你覺得呢?”

小紅豆愣了愣:“這……”

這要怎麼答?

您說的對,茵妃娘娘更適合?

您說錯了,茵妃娘娘不適合?

——————

“就你這演技,趁早別做夢了,乖乖讓我生個孩子也免得看你出這副洋相!”

剛進房門,江可茵便銀牙輕咬地推了韓東文一把,反身關緊了艙房門。

韓東文心裡忐忑,一句話都不敢說,只撇撇嘴看著江可茵,不知道她到底瞧出了些什麼來。

“我得承認。”

江可茵白了韓東文一眼:“你不知道什麼時候在這偏僻的地方都有了眼線,這倒是我沒想到的。”

眼線?

韓東文眨了眨眼睛。

“但你若是要保自己手底下的人,恐怕今天你也看到了,憑你這等法子是行不通的。”

江可茵抬手輕輕點著桌面:“我問你,為什麼要在這個地方安插人手?”

人手?

韓東文一下子醒悟過來,她指的當然是那個三番五次受自己照顧的工隊長初號機!

只把他稱為眼線、人手,這讓韓東文鬆了一口氣,還好江可茵並未察覺到人傀的事情——這也難怪,人傀的操控距離本就相對有限,即便厲害如江可茵,恐怕也完全做不到韓東文這樣隔著千里異地登陸。

蹊蹺應當出在那人傀的入髓材料——雲珀劍上。

但眼下她看出來的應當只有韓東文在嘗試提拔自己安插的手下,但是手段粗劣罷了。

“你是怎麼發現的!”韓東文佯作震驚道。

江可茵像看傻子似的看了韓東文半晌,這人沉溺後宮那麼多年,眼下心血來潮想做點事情,自然沒那個本事滴水不漏,哪裡有不被自己發現的道理?

“有點眼神的人應該都瞧出來了,現在你這番操作就是為了把這怡紅樓讓給此人經營,我姑且還能將此包裝成法司的意思,但你要先告訴我,為何如此安排,這天鷹城的眼線又給了你什麼樣的線索?”

韓東文故作沉思狀,思考了良久,嘆了口氣:“確實瞞不過你的眼睛,此地……此地的眼線,的確是經我手安插在此。”

“靠什麼手段?又是如何與他們聯絡的?”江可茵眼神亮了起來。

韓東文一皺眉,不快道:“這些事情我怎可能告訴你!若是讓此事曝光,我被澹臺家看得更緊,對你們法司恐怕也沒有什麼好處,你的皇后還要不要做?”

江可茵白了一眼,不再說話。

“至於他們眼下已經查出了什麼,又為何如此安排……”

韓東文踱步走向門前,彷彿下了莫大的決心,緩緩開口道:“只不過是因為我不想如先帝一般,叫後人戳我的脊樑骨罵賣國賊罷了!”

“賣國賊?”

江可茵愣了愣神。

“你們和澹臺家窩裡鬥成這樣,總不會忘了在國境之外,泗蒙不過夜郎小國一處吧?”

韓東文有些氣憤地轉過身來:“眼下寡人舟車勞頓赴往西亞,為何不是那西亞的大公來我泗蒙?不過便是欺壓泗蒙罷了!此番會面,又要簽下多少喪權辱國之條令,又要拱手送出多少泗蒙土地,到時舉國上下百姓罵的可不是你們或者兵司,而是寡人,是寡人啊!”

他舉起拳頭,砰地砸在了桌上,嚇了江可茵一跳。

屋裡安靜了良久。

這相顧無言的沉默終於被江可茵柔聲輕輕地戳破。

“殿下,若是有如此擔憂,可兒倒是有個好訊息。”

似乎竟然像是想要安慰韓東文一般,她換回了那副後宮中的腔調,抬手輕輕拍了拍他近日結實了許多的後背:

“寧蘊已經收到其餘幾處怡紅樓的報告,各處破壞怡紅樓的人士似乎確非兵司所為,倒卻是查出了疑似西亞教會人員所為的蛛絲馬跡。”

韓東文並未露出太過疑惑的神色:“所以,你覺得可以用這事作為籌碼,讓這次會談不要有太難看的損失?”

江可茵點了點頭:“正是,先帝的……所為三司都引以為鑑,茲事體大,還是應當以泗蒙優先,只是並沒有機會抓到活的人證,頗有些困難。”

“呵。”

韓東文笑了笑,疲憊地擺了擺手:“叫段青竹他們準備星舟啟航吧,在此處停的夠久,今夜不必再呆了。”

“啟航?”

江可茵愣了愣:“你別忘了,今晚可是你親自賜宴給那些仁心義士,眼下應該開席沒多久,又要把人家趕下去?”

韓東文撇撇嘴,上下打量了江可茵一番:“趕下去?一個都別想走,這幫人就是準備搞破壞的西亞人,給寡人打包帶到西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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