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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一中軍訓時間為七天,全封閉式。
但學生大多都是本地人,通學生佔多數,封閉式訓練意味著他們也得住校。本來學校的宿舍還挺富餘的,但也經不起近千名通學生來搶地盤,不過這點小事難不住英明神武的校領導,他們想了個餿主意,宿舍給女生住,男生全在第四教學樓打地鋪。
第四教學樓在圖書館附近,毗鄰食堂,是一棟有些陰暗的教學樓,前蘇聯式風格,外邊的牆壁上已經被歲月侵蝕的面目全非,上面爬滿了鬱鬱蔥蔥的常青藤,古老、蒼涼,也可以說成破落,了無生氣。
張雲起的大通鋪宿舍在四教318教室,他趕到的時候,已經來了不少學生,大多數都是家長陪同的,惡劣的居住環境讓這些家長們頗有微詞,畢竟江川中學大部分學生的家庭條件是很不錯的,父母都是改革開放先富起來的那一小撮人。
張雲起這類貧苦出身的農村學生就講究不起來了,他在牆腳下找了個空位置,直接在地板上鋪上涼蓆就算是一鋪床。
“哥們,哪裡人?”旁邊一個瘦高個男生向張雲起打招呼。
“張雲起,封陽縣人。”
“我叫王小凱,來一根不?”
瘦高個男生向張雲起遞煙,張雲起不太適應這種江湖氣十足的套近乎,拒絕了。
高一就抽菸的男生並不多見,王小凱倒是大搖大擺,而且從口音聽得出來這傢伙是江川市人,有點不怕生,帶著本地人的跳仗。
張雲起打地鋪的時候,他躺在一邊說:“哥們,你是農村來的?”
張雲起點頭。
王小凱道:“那你一定成績很好。”
張雲起道:“為什麼這麼說?”
王小凱道:“一個縣城農村的學生,能來江川市一中,成績不好那是不可能的。”
張雲起笑了一聲:“你挺有眼力的呀。”
王小凱道:“還成吧,我是市裡人,初中三年都是在市一中讀的,告訴你,在市一中唸書還是挺輕鬆的,平時校門口想出就出,晚自習想上就上,偶爾出去通宵玩兒街機也沒事,就是搞軍訓賊變態,特麼的,封校七天,天天在太陽底下罰站吃食堂的豬食,哥們,做好艱苦奮戰的準備吧。”
張雲起覺得這個傢伙挺逗的:“軍訓也就七天而已,忍忍就過去了,如果這點吃苦耐勞的精神都沒有,以後咋為四化建設,社會主義強國添磚加瓦?”
“得,這麼艱鉅又偉大的任務就交給你們這些好學生了,我昨晚打了一宿的遊戲,先補個回籠覺。”
張雲起笑著說成,等王小凱鑽進被窩裡,他獨自把床鋪了,然後離開學校去姐姐家吃中飯,明天開始軍訓,到時候會封校一週。
他提前五天從家裡出來,除去第一天去貴平縣監獄探望爸爸,其他四天都在江川市,晚上住在姐姐家,白天就在外面晃盪,想找個好的專案賺點錢。
都說九零年代遍地都是發財的機會,這話沒毛病,開餐館、搞遊戲廳,各行各業百廢待興,都有賺頭,但問題是需要本錢。他從家裡出來之前兜裡有2000多塊錢,是舉報姦殺案兇手給的獎金,現在只剩下1200多,這點錢好像除了擺地攤啥都幹不了。
張雲起坐公交車來到龍景園罐頭廠工廠大院,家裡就親家媽媽一個人在,姐姐和姐夫都不在,張雲起就沒待下去的意思。
吃完飯,和親家媽媽嘮了下嗑,張雲起準備回學校,下樓往大院門口走的時候,突然聽見背後有人喊:“這不是秋蘭老弟嗎?誒,小張,等等,等等。”
張雲起轉頭,一個身材高壯的青年從一間低矮的平房裡出來向他招手,竟然是王貴兵,就是上次被七八個社會青年堵在家裡砸東西要錢的那個傢伙,廠裡有名的敗家子,本來是廠裡的普通工人,但和別人打架鬥毆被開除了。
他聽親家媽媽說,今年王貴兵跑到深甽打工,沒倆月就跑了回來,錢沒賺到一分,天天打牌賭博,欠了一屁股的債,把他老媽都給氣進了醫院。
張雲起不知道王貴兵找什麼幹嘛,走過去道:“有什麼事嗎?”
王貴兵將菸捲在鞋底上掐滅,嘿嘿笑道:“小張,我這有好東西,你進來!”
王貴兵領張雲起進了門,從床鋪底下抽出一條蛇皮袋開啟,露出幾十個方塊形狀的塑膠盒子,上面是黑白顯示屏。
張雲起一愣:“俄羅斯方塊掌上機。”
王貴兵豎起大拇指:“識貨!這玩意兒深圳那邊也才出不久,還沒流入內地呢,江川這旮旯窩曉得的不多,小張,你挺有眼力的呀。”
“我也只是在電視上看到過。”張雲起笑了笑,俄羅斯方塊是他這一代人的回憶,不知道才有鬼。
在他的印象中,俄羅斯方塊這款遊戲好像誕生於1984年,不過直到80年代末,遊戲巨頭任天堂將俄羅斯方塊這款遊戲搭載在GAME、BOY上,才在全世界範圍內獲得巨大成功。
但中國不在其內。
因為GB太雞兒貴了,光機器售價就高達8000多日元,這在當時換算成人民幣要兩百多塊錢,而遊戲卡帶的價格也在100-200元之間。因此,90年代初期GB在國內銷量非常一般,買得起GB的家庭一定是非常富裕的家庭。
那麼普通中國玩家流行玩啥呢?
俄羅斯方塊掌上機!
這是一種介於Game、Watch和GAME、BOY之間的山寨產物,完全符合中國的遊戲市場,不需要遊戲卡帶,價格也很便宜,從二十塊到上百塊不等。王貴兵手裡的就是其中的一種。
這麼想著,張雲起問道:“王哥,你給我看這個幹嘛?”
王貴兵搓著手笑道:“小張,你們學生不都喜歡在紅白機上玩俄羅斯方塊嘛,這種掌上機更方便,而且價格也很便宜,要不你幫我跟同學問一下,看看有沒有人買?當然,哥哥我不會虧待你……”
聽到這話,張雲起心裡突然有了想法。
倒賣掌上機!
這算是目前最適合自己的一門靠譜生意,成本低,來錢快。
於是他對王貴兵道:“有呀。我就想買,多少錢一個?”
王貴兵伸出四根手指頭:“四十。”
張雲起沒做聲,他拿了一個俄羅斯方塊掌上機,從王貴兵手裡接過電池裝上玩了玩,說道:“質量還成,但這個遊戲畫面不是Game&Watch那樣機械固定的,解析度有點低,有點兒像液晶點陣LCD,而且遊戲內容只有《俄羅斯方塊》一種,《機器人對打》、《打飛機》這些衍生遊戲都沒有。王哥,我看不用那麼貴吧?”
王貴兵有點詫異地看著張雲起,這小子說的頭頭是道,小小年紀還真挺懂行的:“要不你說個價格?”
張雲起沒提價格,而是試探道:“王哥,這俄羅斯掌上機不是你買來的吧?”
王貴兵臉色一變:“你什麼意思?”
張雲起笑道:“開個玩笑,沒什麼意思。”
這蛇皮袋裡少說有七八十臺俄羅斯掌上機,以他對當年深甽山寨電子產品的瞭解,這種掌上機的成本價不會超過20,但就算20一臺,70臺也要1400。這在當時可是一筆鉅款,他不相信王貴兵拿的出來,那麼這些掌上機很有可能是王貴兵從其他渠道搞來的。
當然,他沒興趣關心這個,雙方正常買賣,圖個心安理得就成,只是弄清楚了這點,他大概就能猜出王貴兵的底價,而且,這傢伙欠了一屁股的賭債,正需要錢呢。
這麼一想,張雲起從兜裡掏出十多張百元人民幣拍在桌子上,對王貴兵說:“這麼著吧,王哥,你手裡的俄羅斯方塊掌上機我全要了,不過價格方面你得讓我滿意,要不你再報個價?”
王貴兵瞠目結舌。
這年頭的學生都這麼牛逼的嗎?
隨隨便便就能從兜裡抽出上千塊,也沒看出秋蘭孃家是有錢人吶。
王貴兵很納悶,這小子的口吻和語氣搞得他有點兒心虛,而且他確實急需錢,打牌欠了一屁股債不說,老孃給他氣進了醫院,連醫藥費都掏不出來,可這幾十臺掌上機擱手裡都半個月了,又不曉得咋個賣,現在這小子要全部買走,他也很樂意,帶著試探的口氣道:“25,25一臺。”
張雲起微微一笑:“一口價,15。”
王貴兵當時臉都綠了,這小子是周扒皮嗎?人家砍價攔腰砍,他直接砍腳底板。
王貴兵道:“20!不能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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