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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東不可破,或者說,河東無法從外擊破。”
“河東人為何反?因為不造反就會餓死,他們別無選擇!”
“在這種情況下,以外力猛攻河東,會造成何等後果?河東之民,悉數團結於郭鎮嶽麾下!”
“莫說三萬戰兵,便是三十萬戰兵,要平河東之患,也只有將河東兩百萬民屠戮一空這一條路可走!”
周漢會答應主動出擊,是因為他基本盤在軍中,他必須搶下主攻任務,不可能讓給周徹。
至於天子為何會答應……若周漢真能建奇功平河東則最好,如果不能,那就讓尾大不掉的人去死!
等這幫人死了,他就可以換個對付河東賊的方法。
——當然,這一切都是周徹的推斷。
至於天子還有沒有其他想法,則是他所不知得了。
“數萬精銳都平不得河東,我們走箕關便可以麼?”皇甫韻問道。
周徹笑道:“單靠我們這點人在外,當然不行,可要是加上內應,那就可以了。”
“內應!?”
眾人驚而失聲:“誰是內應,有多少人?”
周徹以手指著自己:“內應就是我,至於有多少人……河東百萬之民,都會是我的人。”
眾人聽得發愣,一個個不明所以。
譁——
這時,帳門被掀開。
“父親。”甄武錯愕:“您怎麼過來了?”
“自是有要緊事。”
甄楚河向周徹拱手:“殿下,人給您帶來了。”
周徹忙道:“怎還勞煩您親自來呢?”
“殿下所託,親自經手才放心。”甄楚河側開身子,介紹道:“沒有人比這位更符合殿下的要求了。”
甄楚河背後立著一箇中年男子,他身材幹瘦,面經風霜,目光低沉而有銳光。
在見到周徹後,其人躬身施禮:“河東沈信,見過殿下。”
不必拘禮。”周徹問道:“你是河東沈氏之人?”
“是!”
河東兩大族,李沈共稱。
李氏為宗族巨獸,單是同姓之民便有五六萬之眾,加上依附的他姓小族、徒附、廕庇之童僕等等,人口難以計數。
而沈氏與甄氏相仿,靠經商起家,主要做的是北奴和大夏之間的馬匹生意,獲利豐厚;輾轉於官府商戶之間,關係熟絡。
隨著李氏千金李翠蘿嫁入皇室,雙方力量發生對比。
緊隨而來的河東大亂,更是幾乎一波將沈氏擊垮!
因為亂賊可以輕易撞開商戶的大門,卻絕不敢冒犯宗族的塢堡。
如李氏這樣的本地巨族,擁壯丁萬餘人,一般的起義軍頭領哪敢招惹他們?
便是強如郭鎮嶽,對他們也是以安撫、合作為主。
而李氏也抓住了這個機會,瘋狂擴張、吞併其他勢力。
昔日與之共稱的沈氏,便成為其首要目標。
沈氏嫡系年輕一代,或被暗殺、或被‘賊’所害。
為求活路,沈信答應將女兒嫁入李氏,以獲得李氏庇護。
然而,在聯姻之後,沈信剩下兩子相繼暴斃!
他自己也被下毒,以致失去人倫之能。
好在他還有個私生子,託人送到甄氏,現今還在東海養著。
而再無顧忌的沈信便忍辱於河東、諂媚於李氏,得以繼續經營生意。
在李氏眼裡,沈信已經絕嗣,唯一一個女兒還在自家——已然失去威脅,所勞累也不過是替李氏經營罷了。
而對周徹來說,這就是個完美的工具人。
“沈家主,河東之內,如你這般橫遭劫禍之人,想來不在少數?”周徹問道。
“如殿下言。”沈信頷首,嘆息:“一方崛起,自有一方衰弱。”
崛起者,是以郭鎮嶽為代表的賊寇勢力。
這些人以武力為根基,挑動底層造反,首劫便是官府,等到官府清洗乾淨,接下來便輪到了大族。
說白了,郭鎮嶽的人要擴張壯大,就必須向沈信這幫‘肥肉’下嘴。
而當地巨宗之族,如同李氏一類,為了避免被吞併,甚至擴大自身影響力,他們也必須去吞噬。
利益之爭,不可調和。
得勝者如郭鎮嶽、如李氏,張牙境內;敗者如當地官府、如沈信,或遭逐殺,或任由吮血。
迫於形勢,礙於無力,他們只能低頭忍辱,等待時機。
而周徹,便是他們所等的時機!
繼而,周徹丟擲第二個問題:“河東之民可能飽食?”
“奢談。”沈信再度嘆氣:“百萬之民,靠劫掠如何能夠養活?”
根據沈信所言,河東什麼都缺,但高層該發的財依舊不能少。
像李氏這樣的大族更是懂得把握時機,以珍貴的錢糧引誘、吞併人口。
而底層百姓,該餓還是得餓。
“如我所想!”周徹點頭。
這個答案不難推測,如果河東人有活路,郭鎮嶽至於冒險搶到雒京門口來?
要是河東底層有飯吃,至於扛著鹽礦石渡河來找周徹換糧?
“今日找沈家主來,便是為圖河東大事。”
“殿下吩咐便是。”
周徹道:“第一,沈家主以生意為名,花錢將各處鹽地盤下,並收購鹽礦,承諾分予各家、各戶好處。”
“第二,交易達成,河東各族和百姓便能借此生存,此刻再揭竿而起,取代郭鎮嶽!”
這話一出,帳內眾人齊齊變色。
揭竿而起?
取代郭鎮嶽?
這不是……堂堂皇子,去做反賊?
皇甫韻立即道:“這哪行?”
“這一定行,也只有這樣才行!”周徹斬釘截鐵:“河東人會跟著郭鎮嶽,是因為連年天災,他們在朝廷原有的秩序下已無法生存。”
“而如今呢?在外,朝廷強軍征討郭鎮嶽,河東人雖然團結,但難免心慌。”
“此刻我再給他們一條活路,一條比跟著郭鎮嶽更好的活路,他們如何能夠拒絕?”
郭鎮嶽造朝廷的反,而周徹則去造郭鎮嶽的反……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眾人還在驚愕中,沈通道:“有兩點難處。”
“沈家主請講。”
“盤下鹽地、收購鹽礦,需要不少資金。”
沈信面色頗苦:“沈氏被李氏劫掠後,已無多少餘財,雖然我可以憑著信用賒到一些,但終究難以做大。”
甄楚河大手一揮:“這都不是事,所耗錢貨,皆由我供!”
作為一個聰明的投資者,甄楚河深知河東對周徹的重要性。
財主發話,這個問題便不再是問題。
“第二,做生意我在行、與各方打交道也不是問題,但若揭竿而起……”沈信搖頭:“帶著一幫流民去攻賊軍,這實在是我難以辦到的事情。”
“而河東內部各處皆有守軍,若被提前發掘,只怕會前功盡棄。”
“沒事。”周徹笑了,道:“這事交給我,我親自去!”
“太冒險了!”皇甫韻道。
“不礙事。”周徹搖頭:“我自己不進去,又如何成大事呢?”
“河東與箕山一帶的地形我也研究過了,地形破碎、多有丘陵、有礙大軍。”
“也正因為此,若是小部隊行進,卻是極為容易的。”
“我只需帶上數百親信甲士,偽裝從此潛入,若是河東有變,大可從此撤出便是。”
在丘陵地形,戰場容納能力非常有限。
即便河東賊在箕山的守軍趕來,也不會是大兵團,而是分散的小股部隊。
至於冒險一說……自穿越後,周徹就沒有怕過!
處於他這個位置上,要麼豁出一切去爭,要麼畏首畏尾,最後等死!
神態始終頗為平靜的沈信,聽聞此言後也嘆息俯身:“殿下千金之軀,尚不惜犯險,草民必竭力相助,若有背皇嗣,則天戮我族!”
眾人陸續退下。
皇甫韻立即道:“你執意要去,我與你同行。”
“不行。”周徹搖頭,道:“你得留在軍中……關鍵之時,或需要大軍策應,我不放心任何人。”
皇甫韻猶豫許久,憂色不減:“一定當心。”
“自然,我還沒夯姐姐……”
話沒說完,見對方伸手,周徹拔腿就跑了出去。
甄楚河還在等他:“沈信此人,人如其名,靠信義立世。”
“如今他家道破敗,更不可能在皇族面前踐踏信義。”
“您帶來的人,我自然放心。”周徹點頭,又道:“既然您來了,乾脆再替我辦件事。”
“殿下請說。”甄楚河當即拱手。
周徹對他客氣,拿他當長輩對待,這使他心中甚慰。
可甄楚河也不是沒分寸的人,莫說是自己,在兒子面前他也一直鞭策四字:尊卑有別!
周徹是皇子,更是甄氏心中將來的天子,該有的尊重半分不能少。
“你就近替我去找一些歌舞伎,送到軍中來。”周徹道。
“嗯?”
甄楚河愣了一下,但還是迅速答應下來:“這不是難事,夜裡便能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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