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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微的腳步聲在鄭吉身後響起,伴隨著不遠處火堆偶爾「噼啪」的聲響,越發顯得冬夜的深沉和靜寂。
鄭吉聽聞身後傳來的聲響,並沒有回頭,只是唇角略微揚起了些許。
鳳句的腳步聲,她熟悉得好像刻在了骨子裡面。
方才她令所有人都返回營帳休息,還特別叮囑了鳳句——他最為體弱,自也是最需要休息。
尚未等他的腳步停下,她便啟口了:「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眠?不必擔心,本殿這就去歇下了。」
她當然知道鳳句為什麼還沒有睡,只是,和他一樣,她也同樣擔心他。
杜鳳句在她身邊站定,黑亮的鳳眸一瞬不眨地盯著她,搖頭道:「不是擔心,只是……睡不著。」
他當然知道殿下的性子,已經商定了的事情,便會毫不猶豫往前,一切籌謀周詳,便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只是,殿下明日一早便要離開礪山,他……捨不得。
想多看看殿下,再與殿下說說話。
鄭吉側過身,深深與杜鳳句對視了一會兒,然後笑道:「既如此,不若陪本殿走一走?」
杜鳳句點點頭,欣然應允。
守在營帳跟前的石定方和秦胄見狀,正想邁步跟在他們身後,卻見到鄭吉擺了擺手,道:「你們不必跟隨,本殿就在附近走走。」
石定方和秦胄彼此對視了一看看,再看看周圍駐紮著的長定率士兵,應聲道:「是!」
~~
鄭吉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樣一個靜謐的冬夜,會與鳳句一起行走在山南道這裡。
寒冽的冬風吹拂而過,非但沒有讓她感到寒冷不適,反而略略驅散了心中那驟然湧上來的躁意。
只需感受到鳳句在身邊,在她看過去的時候,對方也會回望過來,眸光溫柔似水,她的心便覺得滿是歡喜。
此行礪山,無論有多大的危險,只要一想到鳳句還在礪州等著,她心中便會湧出無限勇氣。
她必須平安回來,一定會平安回來。
在杜鳳句開口之前,她這樣道:「本殿已經做好了安排,此去礪山有驚險,但本殿對自己有信心,對長定率有信心。」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還有黃先生他們朝夕在演武場的觀察,她當然能從中挑選出真正可信可用之人。
此行前去礪山,她所帶的人手雖然不多,但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只要沒有性命之虞,那麼其他的都不是問題。
杜鳳句點了點頭,事實上,他時常進出長定公主府,亦不自覺指點了長定率士兵——哪些人可用,他還與鄭吉一起參詳過。
再說了,還有恆樓的人……
他不能把韋豔放在殿下的身邊,為了殿下的安全,他便將恆樓的人都暗中調到了山南道,如今就綴在長定率後面。
這些人,不管殿下是否願意,都會跟著殿下一起行動。
恆樓的單個戰力比不上韋豔或裴燕山,甚至還有可能不及殿下,但是恆樓最大的本事是刺探和活命,是此行最適合跟著殿下的人。
他不會阻止殿下前往礪山的舉動,但他會竭力給殿下最大的支援。
想到這裡,他不禁伸手按了按腰間,隨即,他低下頭,從腰間掏出了一個物件。
他把這個物件在手心握了握,然後遞了出去,輕聲道:「殿下,這個給您。」
鄭吉的目光始終落在他的身上,從他伸手按撫腰間開始,到看見他掏出這個物件,她一下子愣住了。
此刻,她垂眸看著遞到跟前的獸紋銅牌,一顆心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
她張了張口,卻覺得喉嚨乾澀,一時
竟說不出話來。
「殿下,您拿著。」杜鳳句把獸紋銅牌往伸了伸,再一次說道。
鄭吉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枚獸紋銅牌,不自覺嚥了咽口水,終於找回了自己聲音:「這是什麼?」
這枚獸紋銅牌,從她在分甘樓外第一次見到鳳句開始,就已經懸掛在鳳句的腰間了。
此後,她每一次見到鳳句,這枚獸紋銅牌就伴隨著鳳句,作為杜斷先生,這枚獸紋銅牌,當然也是他的貼身之物。
足可見,這枚獸紋銅牌對鳳句的重要性。
她知道這枚獸紋銅牌有多重要,前世鳳句為她擋箭之後,最後留給她的,便是這一枚獸紋銅牌。
她和鳳句相知相伴那麼久,當然知道這枚獸紋銅牌是呂師留給鳳句,能夠號令呂師所留下的勢力。
現在,鳳句把它給了她。
她沒有伸出手去拿,她不能接,她怎麼能接?
鄭吉闔了闔眼,腦中出現的,是前世這枚獸紋銅牌染血的樣子,眼中漸漸出現了一絲煞氣,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知不覺已握成了拳。
她垂首低眉,杜鳳句看不見她的眼神,但是他能感受到她身上洩露出來的那絲煞氣,遞著的動作不由得頓了頓。
他心中的震顫,絲毫不比鄭吉少。
下一瞬,他也不由自主屏住了氣息,悄聲道:「殿下,你知道它?」
這枚獸紋銅牌是義父留給他的,意義太過重大,存在太過隱秘,除非他的確再也沒有能力儲存它,不然他絕對不會將它洩露出去。
無論,他和殿下以後會有多深的感情。
哪怕是現在,他把這個獸紋銅牌遞給殿下,也沒有打算將它的來龍去脈告訴殿下。
從殿下的反應來看,顯然殿下知道這枚獸紋銅牌的意義,不然殿下那麼淡定沉穩的人,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前世自己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告訴殿下的?又是對殿下有著什麼樣的感情,才會願意告訴殿下的?
此時此刻的他,不禁有些茫然。
他想陪著殿下走殿下所選定的那一條滿是荊棘的路,他以為自己足夠強悍,也有足夠的準備,但是每每窺到的絲影片光,卻一次次讓他心中震顫。
在他不知道的那些將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他曾經有過無數的猜測,但此刻,藉由義父留給他的獸紋銅牌,從殿下的反應來看,他終於無比確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
他應該是死在殿下之前的。
「我不知道大家怎麼樣,但是我的二陽真的去掉半條命了,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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