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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小河還覺得他欠揍呢。

不過眼下還有寒天宗的人,宋小河不想跟他爭執,免得丟了仙盟的臉面。

她衝沈溪山撇撇嘴。

“我來此地,就是為了幫諸位走出這裡,若你們想出去,不妨聽我一言。”步時鳶轉身,目光從人群之中一一掠過。

“你能有何能耐帶我們出去?”人群當中有個年輕的男子說道,“我們連你是何人都不清楚。”

“且先進去,坐下來商議吧。”步時鳶從容轉身,率先往廟中去。

眼看著那群敲鑼打鼓,舉著鐵皮龍燈的妖精跑遠,從街道上消失,眾人也都紛紛回到廟中。

火堆中心的位置,坐著三人,兩男一女。

步時鳶緩步走過去,在火堆邊坐下,隨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袍,泰然自若。

宋小河往裡看了一眼,瞧見其中一箇中年男子面熟,知曉他是仙盟獵門中天字級的獵師,名喚羅韌。

仙盟中戰鬥力最強的一批就是獵門天字級的獵師,數量並不多,所以其中每個宋小河都見過很多次,面熟。

她在仙盟的存在很微弱,除卻後山的弟子,就只有醫仙閣的人與她相識,雖然這人八成沒見過宋小河,但她還是沒敢湊過去,反而跑得遠遠的,在角落中坐下來。

每個隊伍之中都需要領頭羊,火堆旁坐著的三人就是仙盟和寒天宗這次行動的領頭者。

步時鳶加入其中,低聲與三人交談起來。

她表示自己能夠帶他們走出這座城,且要求很簡單,就是在去往酆都鬼蜮的路上,順道捎上她和宋小河就行。

步時鳶雖看上去疾病纏身無比虛弱,但她很直白地點出了眾人遇到的困境和目的地。

三人並不無知,立即就明白她的卜算是有幾分真本事的,絕對能給他們提供幫助。

在這地方,什麼身份來歷倒顯得不重要了,於是談話只用了半刻鐘,雙方就達成了約定。

步時鳶回去的時候,宋小河正在拿著肉餡餅往嘴裡塞,腮幫子圓鼓鼓的,也不怕噎著。

“你們聊完了?”宋小河嚥下嘴裡的東西向她詢問。

步時鳶點頭,“他們答應我們隨行。”

宋小河疑惑:“你也要去?”

步時鳶側躺下來,脊背佝僂著,將身體蜷縮,淡聲道:“去親眼見證我算出的死劫。”

宋小河哦了一聲,繼續啃著肉餅,渾然不在意那個懸在她頭上的死劫。

吃完了肉餅,宋小河意猶未盡地舔舔嘴角,視線隨意掃了一下。

窗外仍舊是昏暗,廟內大多數人都呆坐,零星幾人打坐休息,火光將人的影子投在牆上,不斷閃爍著。

牆邊的蘇暮臨頭上仍貼著符籙,正老老實實地坐著。

沈溪山則半靠著牆,姿態散漫地讀著手裡的書。

宋小河吃飽就困了,打了個哈欠,學著步時鳶的樣子往地上一躺,很快就睡去。

黃沙天詭異非常,持續了整整一天,所有人都被迫躲在廟中避風。

待到夜幕,月亮升起時,風突然就停了。

宋小河睡得熟,被步時鳶搖醒的時候,還發出不樂意的哼唧聲,只覺得困得厲害,一門心思想睡覺。

忽而有手指在她眉心處點了下,輕緩的聲音傳來,“醒醒。”

瞬間,宋小河就感覺所有神識清醒過來,一睜眼,就看到步時鳶低頭看她。

她坐起身,就看見屋中的火仍舊旺盛地燃著,但所有人都歪在地上睡覺。

忽而傳來開門的聲音,她轉頭去看。

沈溪山站在門邊,月光落進來,灑在他的身上,勾勒出高大而精壯的身軀。

蘇暮臨則佝僂著身子趴在邊上,伸長脖子朝外張望,鬼鬼祟祟的樣子。

夜很寧靜,除了偶爾的鼾聲之外,再沒有別的聲響。

步時鳶衝她招了下手,然後起身往外走。

宋小河跟出去,四人先後走出了結界。

皓月當空,天上沒有星星,一望無際的黑幕。街道上滿是沙塵,是颳了一整天的沙風留下的,一踩一個腳印,倒掩蓋了腳步聲。

路上空無一人。

宋小河看了眼沈溪山離去的背影,問步時鳶,“怎麼回事?咱們是要做什麼?”

廟中的人都是高手,一是不會出現同時睡覺的情況,必定會留一批人守夜,以備突發事情。二則是方才開門的聲音足夠大,卻沒有一人因此驚醒,很顯然那些人的沉睡是有問題的。

步時鳶帶著她往前走,說:“你可知道是什麼將他們困在了這座城?”

宋小河說:“當然不知道。”

“是一種叫螻蛄的妖物,它在這座城裡得了機緣,修煉出神識,後來這座城廢棄,再無凡人居住,那妖物不願離去在此修煉多年,將誤入這座城的人都留了下來當做養料。”

“那白日他們要殺了那群妖物時你為何阻止?”宋小河疑惑不解。

“龍神祭不可打斷,那是對龍神的不敬。”步時鳶道:“況且這城中只有一隻螻蛄妖,今日你所見的所有妖物,其實都是這些年來被困在城中的凡人所化成的傀儡。”

宋小河驚訝,“所有都是凡人?”

數量如此龐大,也不知道這座城留存了多少年,才能困住那麼多人。

“那螻蛄妖在城中設下妖陣將人困住,妖陣會在夜間使凡人沉睡,緩慢地將凡人的身軀妖化成螻蛄模樣。”步時鳶道:“但它自己是十分弱小的,平日裡都躲起來,只在夜間才會現身,找到它斬殺,便可破陣出城。”

“這麼簡單,為何廟中那些高手探查不出來?”宋小河問。

“妖陣與人族所修習的陣法本就大不相同,再加上陣法概括了整座城,十分廣泛,讓他們的思維陷入了一個死角。”步時鳶解釋說:“那些人只會覺得將他們困在城中的必定是非常厲害的東西,然而實際上那隻螻蛄妖弱小至極,這才使得他們一直未曾發現。”

宋小河明白了,“那麼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那隻螻蛄,然後殺了它?”

步時鳶點頭,道:“他們尋找東南兩處,你我就分別去西北。”

分開前宋小河還想問她為何不將廟中所有人都喚醒,大家一起找豈不是更快就能找到?

但見步時鳶那副虛弱的樣子,很快也明白,估計是她喚醒了沈策與蘇暮臨還有自己就已經耗費了太多靈力,是以沒能力再喚醒他人。

況且人太多或許會打草驚蛇,讓那螻蛄妖聞到風聲而躲起來。

宋小河想通之後便與步時鳶分隔兩路。

這座城不知道廢棄了多少年歲,路邊的房屋早就滿是裂紋,變為斷壁殘垣。

宋小河拿出一顆夜光珠照明,隻身一人走在空曠之地,心中還是有些緊張的,她僅僅握著腰間的木劍,準備著隨時出手。

雖說螻蛄妖是弱小不錯,但宋小河也知道自己是個廢柴,與那妖怪撞到一起,指不定也要費力纏鬥一番。

宋小河回想起師父教她的劍法,越來越心虛,其實她平日裡也沒有那麼刻苦的練劍。

她抽出木劍,像模像樣地在手中比劃了幾下,感覺找回了幾分勇氣,於是繼續往前走。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宋小河都是獨自在這座廢城中行走。

她感受到了無邊的空寂和黑暗,一條條縱橫的街道和熟悉的景色,彷彿永遠都走不到盡頭,除了她鞋子踏在沙地上發出窸窣的聲音之外,再沒有別的聲音。

安靜得好像這世間只剩下了她自己。

在漫長的尋找之後,饒是十六歲精力無限的宋小河,也終於感覺到了疲憊,她在路邊坐下來,木劍支在地上。

這座城太大了,尋找一隻螻蛄是件非常難的事。

梁檀經常教導宋小河,說她只適合做一些簡單的事,凡是困難的皆與她不相干,累了就馬上放棄。

於是宋小河歇了,從儲物玉鐲裡拿出梨子,咔嚓咔嚓啃起來。

剛吃了沒兩口,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在吃什麼?”

宋小河嚇了個魂飛魄散,整個人從地上彈起來,汁水嗆了嗓子,撕心裂肺地咳起來。

咳完抬頭一瞧,就見面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穿著尋常布衣,臉蛋白嫩,一雙眼睛黝黑無比,歪著頭一派天真無邪地看著宋小河。

確切地說是盯著她手中的梨子。

“哪來的孩子,嚇死我了。”宋小河咳了好半天,才慢慢平緩下來。

“這是什麼?”男孩兀自發問,很快又自己說出答案,“這是梨。”

“對啊。”宋小河又坐下來,非常大方地從鐲子裡拿出一個梨,遞給他,“吃嗎?”

男孩有些膽怯地看著她,有些害怕地伸出手,接下了梨子。

見宋小河的確是要給她分享果子,並無惡意,於是也大著膽子在宋小河的身邊坐了下來。

他的身上髒兮兮的,也就臉蛋看起來乾淨些,捧著梨子大口地吃,面上都是滿足的笑容。

宋小河問道:“你在這待了多久了?”

男孩動作一頓,害怕地看她一眼。

可宋小河純粹就是閒聊的模樣,語氣裡也沒有絲毫質問,細細分辨,還有幾分親切。

“三百年。”男孩說。

“三百年?”宋小河道:“你自己?”

男孩點頭。

原來這隻螻蛄在這座空寂的城裡生存了三百年,而宋小河只在月亮下走了四個時辰就已經無比孤寂。

她想了想,又從儲物玉鐲裡拿出一個梨子遞給他,憐惜地看著他,“吃吧,可憐孩子。”

男孩開心地接下,左手一口右手一口。

一大一小並肩而坐,時不時閒聊著,像姐弟一樣。

沈溪山找來的時候,正看到這無比和諧的畫面。

只見月光傾洩,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宋小河倒是正常,而她身邊的男孩的影子卻是隻成人大小的螻蛄形態,兩隻鋒利的前爪高高舉起,懸在宋小河的頭頂上,彷彿伺機而動。

妖氣已經在無聲無息之間纏在了宋小河身上。

而她卻似毫無察覺,興致勃勃地給男孩講她七歲時偷吃東西被師父捆在樹上當作懲罰,結果睡了個天昏地暗的事。

沈溪山看著面前這好笑的一幕,沒有上前打擾,戲謔地看起熱鬧來。

宋小河隨手把玩著自己的小辮子,抬頭望天,憶起從前,“其實小時候我跟你一樣,我住的地方非常廣闊,但地處相當偏僻,一開始那座山峰上就只有我和師父。”

“師父也總是去忙,或者陪師孃,我三歲時就自己在山頭上玩,那個時候師父只要離去,我就覺得世間就只有我一個人,好像不管我怎麼走,都走不出那座山峰,沒人說話,沒人玩耍。”

“但是長大了就好啦。”宋小河摸了摸男孩的頭,“現在我想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師父都不同意我下山我還是跑出來了,還結識了新同伴呢。”

男孩仰頭,天真地看著她,“所以等我長大了,也能交到朋友是嗎?”

“當然不會了。”宋小河溫柔地笑了笑,像是要說出什麼安慰鼓勵的話,“你活了三百年了,都是個老不死的妖怪了,還等著長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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