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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林-卡佩尼克心不在焉地擺弄著手裡的叉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刺著餐盤裡的土豆,一顆完整的煮土豆,此時已經變成了馬蜂窩,視線餘光總是不由自主地朝著斜對面的那個年輕人飄過去,在一片西方臉孔之中,那張東方臉孔、那頭黑色短髮,格外顯眼,也格外刺眼。

更何況,他現在不是單獨一個人,在他的對面,坐著另外一張東方臉孔,兩個人有說有笑地進行著交談,相談甚歡。在橄欖球訓練基地之中,如此景象就好像在赤道看到了極光一般,著實是讓人瞠目結舌、無法適應。

“科林?”肯達爾-亨特(Kendall-Hunter)舉起了自己手中的刀叉,揮舞了一下,“嘿,夥計,你在幹什麼?下午還有滿滿的訓練呢,你現在是打算控制體重嗎?我記得體能教練說你的體重也太輕,必須補充碳水化合物。”

今年的選秀大會之上,舊金山49人一共選擇了十名新秀,包括了兩名六輪秀和三名七輪秀。肯達爾是十名新秀之中的一員,司職跑衛。

按照球隊的不成文規定,在常規賽之前,新秀球員必須坐在固定區域裡,除非得到了認可,否則不允許和資深球員混雜坐在一起。這不是鐵律,但在賽季之前的訓練營之中,卻方便老球員們“訓練”新秀菜鳥們。

肯達爾的呼喚聲讓科林回過神來,但顯然,科林根本沒有聽見肯達爾的話語,而是自說自話,“你難道不覺得這很荒謬嗎?為什麼他可以接受記者採訪?而且記者還到球隊餐廳來?這難道不是破壞了球隊規則嗎?”

“什麼規則?”肯達爾是個實心眼的,不解地反問到。

科林卻是煩躁地揮了揮手,“我不知道,反正終歸有什麼規則。難道他們就不擔心這名記者是間諜嗎?專門過來刺探我們的訓練秘密?”

新秀球員,以積極的角度來說,那是球隊未來的希望;以現實的角度來說,就是一群必須證明自己的無名小卒罷了。

在正式賽季開始之前,即使是首輪秀,也不見得有記者前來採訪,一般來說,只有狀元秀、榜眼秀、探花秀是媒體關注的重點,其他新秀,在記者看來,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區別。

可是,那名華裔四分衛,完成簽約的第一天,記者就上門展開採訪,而且還得到了球隊首肯?這簡直就是荒謬至極!

肯達爾哧哧地笑了起來,“你是一個有趣的傢伙。”顯然絲毫沒有把科林的話當真,還以為是一個玩笑。

如此回應,科林又是鬱悶又是憋屈,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然後視線餘光就捕捉到了一個身影,阿爾東-史密斯,舊金山49人今年的首輪秀。

放在任何一支球隊,不管人們是否贊同,但首輪秀就是聚集了萬千寵愛的矚目焦點,更何況,阿爾東-史密斯是首輪第七順位的新秀,位列前十,關注就更加炙熱了。相較而言,科林是二輪秀,矚目程度直接就對半打折。

阿爾東猶如一個小太陽般,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新秀球員的中心。雖然科林是四分衛,是球隊的大腦;但阿爾東是線衛,同樣是防守組的領袖位置,終究還是無法比擬的。

眾目睽睽之下,阿爾東走到了那名華裔四分衛的身邊,將餐盤放在了旁邊,主動打起了招呼,兩個人握手、撞肩、拍背,有說有笑,神情看起來無比親暱,阿爾東甚至還問候了那名記者,隨後這才表示“我不打擾你們了”,端著餐盤轉身離開。

打擾?

科林腦袋裡的一根弦立刻就拉到了極致,“嚯”得一下就站了起來,這把肯達爾嚇了一跳,“科林?怎麼了?”

但科林沒有理會他,大步大步地就邁開了腳步,肯達爾回過神,連忙喊著,“科林!”才出口,又擔心自己大聲喧譁,連忙壓低了聲音,就是這一點點時間差,科林已經離開了新秀區域,朝著老球員聚集的方向走了過去。

肯達爾不解地看著科林遠去的背影,視線正好與陸恪碰撞在了一起。陸恪露出了一個友好的笑容,肯達爾也回報了一個友好的笑容,轉過頭來,嘟嘟囔囔著,也不知道科林到底要幹什麼。

科林沒有任何猶豫,瞄準了一名球員:帕雷斯-哈勒爾森(Parys-Haralson)。

今年休賽期之中,舊金山49人裡裡外外進行了大清洗,一鼓作氣地放出了十七名球員,整個球員名單都發生了大洗牌。所以,現在留在球隊裡的元老著實不多,帕雷斯是其中一員。

事實上,帕雷斯是2006年的選秀球員,僅僅只在球隊待了五年而已;當年他只是一個五輪秀,作為一名外線衛,他的職業生涯表現平平,沒有進入過職業碗,也沒有進入過全美一隊和二隊,基本與選秀順位相持平。

不過,帕雷斯卻是一個富有人格魅力的球員,性格明朗、樂於交友、稱兄道弟、肝膽義氣。

球隊進行大清洗之後,球隊內部處於動盪之中,對上,他們要面對全新教練團隊的挑戰,吉姆-哈勃是一個絕對的鐵腕教練;對下,他們要面對新秀菜鳥們的衝擊,還有自由球員和落選新秀加入之後的磨合。

元老球員們需要一個維持紀律、組織活動的代表。帕雷斯本身就是元老級別的球員,比他資深的球員屈指可數;再加上帕雷斯的個性和作風,於是,老球員們隱隱地形成了以他為中心的團隊。

“科林,你應該知道,一年級生不允許在午餐時間進入這個區域。”帕雷斯正在和隊友們閒聊,抬起頭就看到了球隊的主力四分衛,年輕氣盛、滿臉戾氣。

“我知道。”科林乾脆利落地說道,然後轉過頭看向了新秀區域的方向,“但我也知道,新秀不應該單獨接受記者採訪,而且還是在午餐時間。”

順著科林示意的方向,帕雷斯望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了正在和記者交談的陸恪。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發現他不是一件困難的事。不僅是帕雷斯,其他元老球員們也紛紛轉過頭去,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老實說,對於整個聯盟來說,華裔球員都是猶如大熊貓一般的存在:

他的實力如何?他真的能夠對抗職業比賽的強度嗎?他與球隊磨合得如何,與球員相處得如何?文化差異會有什麼影響?即使作為替補,他會不會拖球隊後退?他是否會成為記者矚目的焦點,以至於模糊了比賽的焦點?他又是否會成為其他球隊攻訐的目標?

一切都是新鮮的,一切都是負面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們就好像做實驗的小白鼠,好奇之餘,總是難免帶上一些排斥。新秀球員想要贏得元老們的認可,這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是華裔球員?那就更加難上加難。

“這名新秀,顯然沒有接受過球隊的震撼教育,不知道天高地厚。難道這就是允許的嗎?”科林繼續火上澆油,補充說道。

由於今年球隊進行了大幅度的輪換,整個球隊加入了一大批陌生臉孔,以至於元老球員們對新秀菜鳥們的惡作劇傳統也似乎減弱了。雖然說,在過去三個月時間裡,帕雷斯為首的球員們還是好好地給十名新秀球員上了幾堂課,但力度和強度都不值一提。

不過,科林的話語也是有道理的:這名今天剛剛加入的新秀,距離一名真正的49人球員,還有一大段課程需要趕上。

帕雷斯看了看自己的小夥伴們,笑呵呵地說道,“怎麼樣,準備好成為導師了嗎?”

三個月時間,49人球隊的整合已經基本完成,球員本來的元老球員,還有轉會過來的資深球員,漸漸都已經熟稔了起來。現在的惡作劇,強度自然不是當初可以比較的。

每個人臉上都流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突然,帕雷斯抬起頭來,看向了正在偷笑的科林,“還有,看來你的課程也沒有學會。常規賽之前,不準越界,就是不準,任何事都不準。”科林的笑容頓時就僵硬在了嘴角,“立刻,伏地挺身三十個,現在開始。”

科林愣愣地看著帕雷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隨即就看到旁邊其他球員們戲謔的眼神,科林咬咬牙,趴了下來,當場就開始做起伏地挺身。

瞬間,科林就成為了整個餐廳的矚目焦點,就連陸恪和林書遠都轉過頭去,不明所以。

“都是他。都是他。都是他。”每一下伏地挺身,科林就在喉嚨裡咬牙切齒地嘟囔一句,如果不是那個該死的傢伙,他就不會淪落到如此地步了。這筆賬,一筆一筆地,未來肯定要好好算算。

“你不關心嗎?那到底發生了什麼?”林書遠有些驚訝地看著科林,四周看了看,卻發現大家都是一臉習以為常的表情,在那些老球員眼中,還可以看到幸災樂禍。

陸恪只是聳了聳肩,“在美國的體育賽場上,新秀總是會受到各式各樣的捉弄。沒有什麼新奇的東西。”

作為一名華裔四分衛,小學、中學、大學,類似的惡作劇,他隔三差五就要經歷一回,從最開始的憤怒、反抗,到隨後的沉悶、壓抑、逆來順受,再到之後的化解於無形、乃至於聰明反擊,他早就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

“那你……”林書遠一下就想到了,畢竟,他也是生活在美國的華裔。

陸恪露出了一個笑容,“估計馬上就輪到我了吧。”

林書遠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神:為什麼他覺得陸恪有些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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