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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異常難熬的一夜,我被夢魘與疼痛雙重摺磨,疼痛自不必說,為了避免面板上那無數燎泡的破裂,我甚至不敢翻身,睡姿從始至終保持著側睡的姿勢,這是因為手臂上的創面較少也較輕,而我的大腦則殘忍的繼續折磨我,用一個個支離破碎片段化跳躍的夢境折磨我。

第一個夢是我獨自跪在一片無垠的狂野中,四下裡沒有一點光亮,黑的伸手不見五指,我是那樣的憤怒與絕望,瓢潑大雨從天而降,將衣衫與身體淋的溼透,耳邊是嗚嗚嗚宛似鬼泣般呼嘯的風聲,我突然仰天大叫。

“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鬥氣?我沉睡者的潛能究竟何時才會甦醒?”這嘶吼得不到任何回答,冰冷的豪雨繼續噼裡啪啦的打在我臉上,我分不清哪些是淚水,哪些是雨水,但是我知道我的心在抽搐,有如針扎刀刺,某些我珍視的東西因為我的無能與平庸,已經在我面前碎裂。

夢境是虛幻的,可是情緒卻無比真切,我能感受到那種有如烈焰焚身般的悔恨、自責、憤怒還有絕望,似乎失去了一切活下去的理由,心若死灰。

淚水不由自主的從我閉著的眼睛裡湧出來,把枕頭染溼了一大片。

第二個夢則是無比的窘迫,我站在一個萬眾矚目燈火輝煌巨大的舞臺上,西裝革履的主持人似乎正在向臺下黑壓壓的觀眾介紹我,站在聚光燈下的我很緊張,我看不清檯下觀眾的面孔,也聽不清主持人的話語,我只聽清了主持人最後幾個字,請表演追星逐月。

雖然緊張,我依舊半蹲下去,然後嗖的一聲像一枚火箭那樣躥上了半空,追星逐月的表演僅僅成功了這出發的一部份,然後我就像是入了冬的蒼蠅一般在半空中亂竄,時而在東,時而在西,忽高忽低,身體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更糟糕的是,我的身體表面燃起了火焰與黑煙,觀眾開始尖叫,人們在四散奔逃,怕被殃及池魚,然而失控的我,終究還是掉了下去,在巨大的爆炸聲響中墜毀在了觀眾席中間,我徹底搞砸了這場巨大的演出,我躺在觀眾席的廢墟里,耳邊響起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

“哈哈哈哈,小廢柴,這是神偷鳳九聞名天下的追星逐月?這是躥天猴失控爆炸事故吧?”這個聲音憊賴而促狹,還有些幸災樂禍的無恥,自然是老烏賊。

我正待要反唇相譏,問候一下他母系族人的時候,大腦又開始跳轉,出現了第三段夢境。

又或者不是夢境?我說不清楚,我難以分清這第三段究竟是夢還是現實,又或者是夢中夢,亦或是我的靈魂出竅。

第三段夢境的場景是我的臥室,窗戶依舊開著,房間裡沒有開燈,一個焦頭爛額渾身燙傷的青年男子緊皺眉頭側臥在床榻上,枕頭上是溼漉漉的一大片,男子眼角猶有未乾的淚痕。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男子依舊側臥,眼睛也沒有睜開,卻有一條幽藍而透明的影子從床上翻身坐起,就像是從煮熟的雞蛋上剝落了一層薄而透明的膜,這影子雖然透明,可是眉梢、眼角、五官、身材都與沉睡的男子如出一撤,沒錯,那就是我。

我在夢中變成了一個透明而沒有實體的靈魂,我感覺不到自身的重量,足尖踩不到地面,而是在距離地板二十公分處漂浮,我舉起手掌隔離在我和男子之間,視線沒有絲毫阻礙的穿越了我的手掌。

我就站在床前看著我自己,宛似看著自己的孿生兄弟,看著自己緊皺的眉頭,看著枕頭上濡溼的痕跡,我看見自己心靈深處的一切,那些不甘、憤怒、絕望、沮喪、痛楚、尷尬、窘迫,我看見自己獨自跪在黑暗的原野裡嘶吼,我看見老烏賊指著觀眾席廢墟中蓬頭垢面的我捧腹大笑的樣子,我聽見隔壁小婷的夢囈,哥哥,你要快點好起來……

我不由得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午夜夢迴淚溼枕蓆的自己,看上去那麼可憐,脆弱而且無助,弱小似乎是我最大的原罪,既然如此,我要給予自己力量,今天我要替自己種下一枚種子,一枚力量的種子,我透明而幽藍的靈魂開始漸漸縮小,我的面貌在起變化,我每一秒鐘都變的比之前那一秒更為年輕一些,我從成年男子的體形在急劇的縮小,從青年變成少年,從少年變成孩童,從孩童變成嬰兒,嬰兒並非終點,我的體形依舊在變化縮小。

我從嬰兒的體積繼續縮小,從柚子大小變成拳頭大小,從拳頭大小變成雞蛋大小,我的體形最終定格在了一枚蠶豆的大小,而我靈魂原本幽藍色的光影卻在不知不覺中間變成了耀眼而凝重的金色,我蜷縮起來,如同是在母體裡那副姿態,我的肢體逐漸凝固,漸漸無法動彈,就像是正在漸漸冷卻的黃金溶液,我正在成為一枚種子,我的眼皮漸漸沉重,我要找一片豐饒的土地,把根深深的紮下去,經過灌溉與成長,經過風雨的磨礪,我終將成為一株頂天立地的巨樹。

我變化而成的那枚金色種子,靜靜的漂浮在半空中,一片璀璨而耀眼的金色光華將我的房間照的如同白晝,這枚種子緩緩飄到猶自沉睡的男子身體上方,就如同一枚落入湖心的石子般,緩緩下沉,那耀眼的金色光華隨著金色種子沒入人體這過程也漸漸黯淡,最終消失不見,這枚種子最終消失的地方,被江湖人稱為丹田。

黎明前的黑暗終究逃不過朝陽的驅逐,這是宿命的開啟,還是輪迴的上演,不得而知,在朝陽中睜開眼睛的我,已經徹底忘記了這三段不同的夢境,我點起了一支菸,總覺得今天似乎有些什麼不同,卻又說出來究竟哪裡不同。

然而黑長老與小婷手拉手奔跑進我的房間時,在看見我的那個剎那,小婷張開了小嘴,瞠目結舌卻啞然說不出話來,黑長老八隻紅眼齊刷刷的亮起,這是和尚的驚呆模式。

“怎麼了?”

“你居然還問怎麼了,善了個哉的,菜刀,小施主,你去照照鏡子。”黑長老搶先回答。

我的心咯噔一下,下意識第一反應想到的是,我靠,莫非毀容了?我從床上跳起來。

然後我也瞠目結舌的站在鏡子面前,半天說不出話來,鏡子裡並不是一個紅彤彤有似熟螃蟹的人,而是一個容光煥發,毫髮無損的我,昨夜的燙傷竟然在一夜之間神秘的消失不見,就連早已化成灰燼的頭髮和眉毛,也已經卷土重來恢復了原狀,這怎麼可能?

“黑長老,會不會是小婷昨天晚上的祈禱有效了?”小丫頭這解釋當然很牽強,但是孩子那份心意卻讓人感動不已。

“依老衲看來,這要不是佛祖顯靈,那就是基因突變,據老衲所知,即便是在怪物眾多的黑暗世界裡,如此高速的自愈案例恐怕也是絕無僅有的,小婷,你仔細看菜刀小施主的瞳孔,恐怕還不僅僅是自愈這麼簡單。”

“基因突變?高速自愈?”我懷疑自己依舊沒有醒來,而是在夢境之中,或者是幻覺?

我用手指觸控鏡中的自己,鏡中人同樣將手指迎了上來,指尖處感到鏡面的一絲冰涼,我凝視著鏡中的自己,我瞳孔的深處竟然有一抹淡淡的金色,要死了,不過是著了一把火,然後睡了一覺,起來就大變樣了?

“這眼睛要如何是好?黑長老,走出去,人家以為我出門還帶著個美瞳啊?”

我正抱怨呢,瞳孔深處的那抹金色就像是咖啡裡的糖塊一般悄然溶化,居然又消失不見了。

人的心態是複雜的,我剛剛抱怨完,這抹金色居然消失了,我頓時又覺得有些失落,要知道,這可是平凡無奇的廢柴身上出現的唯一一點亮色好麼,之前還想著,可以跟那擁有一對妖瞳的老烏賊炫耀一下,這回可倒好,又迅速恢復正常了,這還真是反覆無常難以預料的人生啊,我真是哭笑不得。

“這眼睛怎麼回事?你知道麼?黑長老?”我心頭的疑雲是越堆越多,然而黑長老尚未回答之前,我的腹部卻又突然響起了一陣雷鳴般的響動,真沒有誇張,比普通人放響屁那動靜可大太多了,肚子發出了咕嚕嚕咕嚕嚕的巨響,這動靜可不怎麼好聽,小婷聽到這聲音,小臉迅速漲的發紅,是憋的,小丫頭想笑我,可又怕我生氣,只好強忍著。

我竟然餓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餓,我這一生從來沒有這麼餓過,感覺我就像三年沒有吃過飯那麼餓,對於食物的渴望立刻戰勝了好奇心,此時此刻,填飽肚子是第一要務,我飛奔下樓,去買早餐。

我買了二十一個煎餅果子,二十個是為我自己準備的,小婷則只有一個,再衝去超市買了瓶一加侖容量的牛奶。

不過我終究還是忍住了在早點攤前就開吃的衝動,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吃二十個煎餅果子下去,還是太過於驚世駭俗了。

我買好早餐回到家的時候,白板姑娘已經回來了,正愜意的在冰牛奶中打著滾,泡著它的美容浴,可能是我一夜之間神奇自愈的事情太過於震撼,黑長老不斷的喃喃自語,善了個哉的,怎麼會這樣。

我吃的是風捲殘雲,氣壯河山,小婷眼神就已經變了,說不出的欣慰與快樂,她雖然沒有說話,但我知道,她心裡想的是,哥哥,居然跟小婷一樣是個怪物,我吃得越多,她的眼神就越堅定,越欣慰,等到我把最後的煎餅果子塞進嘴裡的時候,再一仰頭喝了一大杯牛奶,愜意的打了一個飽嗝的時候,小婷一頭衝進了我的懷裡,小臉笑的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花。

“哥哥,你太棒了,這胃口簡直天下第一!”小丫頭用一種既自豪又崇拜的眼神看著我。

我內心卻無比的糾結與苦惱,這一頓早飯固然吃的很爽很愜意,可要是天天這麼吃,用不了多久,我就得破產,小婷和我就得去喝西北風。

我必須要承認自己是個窮困潦倒的人,與其他故事的主角截然不同,那些故事裡快意恩仇的男女主角們,從來不需要為柴米油鹽而絞盡腦汁,一個個都豪闊瀟灑的很,就連打賞店小二,也是甩手就是幾片金葉子,要問我羨慕不羨慕,當然羨慕,奈何我確實窮的叮噹響,以至於飯量猛增這樣一件絕好的訊息,竟然還會生出些苦惱與憂愁,這真的是一件很無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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