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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沒有聽到哀樂,弄堂裡也沒有了那股子燒紙錢的焦味,應該是過了頭七,李家已經出殯了。
這一醒,肚子又餓了,想要泡個面吃,房裡卻沒有開水。我踩著木樓梯去灶披間,樓梯嘎吱作響,年深日久,這樓梯有些不堪重負。
灶披間裡熱鬧的要死,異香撲鼻。正是飯點,鄰居們都在忙碌,鍋碗瓢盤叮叮作響。這邊紅燒肉在灶上咕嘟咕嘟,那邊“擦”的一聲騰起一道火焰,卻是在熗鍋。我訕訕的向樓下的張家阿婆,討了點開水。
該去買個電熱水壺,我這樣想著,之後,面卻已經涼了,我端起麵碗,加些榨菜、再加一根火腿腸,樓下鄰家飯菜的香味徑直漂進來,正好用來下面。我悉悉索索的邊吃邊想,這老曹頭要我把這本書《人體結構學》看的滾瓜爛熟,恩,以這死老鬼的喪心病狂,若是不背熟,肯定要被他刁難。也只好苦不堪言的去讀。
人體重量的百分之六十五是水;人體血液總量是體重的百分之八;人體有肌肉639塊;人體有206塊骨骼;人體有九大系統分別是消化系統,神經系統,運動系統,內分泌系統,泌尿系統,生殖系統,迴圈系統,呼吸系統,免疫系統。
枯燥晦澀,單調無味,我看的幾乎要昏死過去。卻突然靈光一現,老曹頭說的沒錯啊,這就是我的專業。要怎樣迅速的讓人失去生命,最最要緊的也就是這人體結構,我突然興致盎然起來。
脫水可以致死,失血可以致死,在骨骼保護下的腦部以及脊髓其實極度脆弱,心臟位於左胸第四根肋骨下方,神經系統的破壞會讓人失去運動功能,同時神經系統可以利用於錯亂人體感知,呼吸系統、免疫系統、內分析系統的破壞和利用同樣可以用來殺人。
我沉迷其間,閉門不出。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的面板在一天一天的好轉,黑紫色變成了粉紅又慢慢轉白。所有將脫未脫的灰色表皮也在我的努力下,離我而去。剝落它們的時候,有一種火辣辣的痛,偶爾還會有鮮血流趟出來,我卻很享受那種感覺,是的,很爽的感覺。
隨渾身表皮而去的,還有伴我一生的孱弱,我攥緊拳頭的時候,能感到那蘊藏在體內的力量,像是被壓迫到了極致的彈簧,像蓄積了很久的火山,隨時等待著爆發的機會。我有一次剝皮的時候,自己吃痛不過,左手不自覺的抓緊了一下,現在的床板,後來就缺失了一塊,它變成了我手掌中的無數細碎的木屑。我已經是一個力大無比的怪物。
老曹的電話一直沒來,先來的是絲瓜,他左手拎著兩瓶二鍋頭,右手一個油紙包,微笑著走進我的房間。他在桌子旁坐下,我這也沒什麼傢俱,就一張床,一張小木桌,兩把椅子。油紙包開啟,肉香撲鼻,溢滿了整個亭子間,上面撒著滿滿的蔥花和芝麻,卻是下酒的好東西,豬頭肉。
“可算是象個人了,這次沒死,確實命大,老曹那火鍛膏其實只有三成的把握,畢竟是古時候傳下來的方子,雖說吃了些苦頭,還是很值。力量、速度的效果怎麼樣,你心裡很清楚。”
他看著我說,我卻有更緊迫的問題。
“我觀察你很久了,你剛剛來魔都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你。渡者這行當,選人有三條標準,叫做無牽無掛、不貪小利、膽大包天。先說這無牽無掛,把腦袋夾在褲腰帶上的買賣,那拖家帶口的幹不了,你就是死了,也不會有人為你傷心。再說這不貪小利,那手機是我故意掉在那的,你窮困潦倒卻沒有貪圖那蠅頭小利,這個行當鼠目寸光一定會害死人,不管害的是你自己還是同行。最後你的膽子很大。這三條缺一條,都不會是你。”
他平靜的看著我,扔過來一瓶二鍋頭。我開啟大大的喝了一口,那酒液就象一條火蛇竄進了喉嚨,一直竄進胃裡。我有些生氣,原來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局,我只是那透明迷宮中的老鼠,被人窺探著,走向塗抹了毒藥的乳酪。
“你也不用生氣,我就是故意掉了個手機,你要是吞了那手機咱們也不會認識,我也不在乎那手機。而且只要你有一條不符合,我也不會把你領上這條路,只當多個普通的朋友。也是見你實在混不下去了,進曹公館之前,我可曾提醒過你?”
“要是我死在曹公館了呢?”我又問。
“那就是你的命!死亡是最平常不過的事。”他平靜的說,旋即用手拿了塊豬耳朵放在嘴裡,咬的嘎嘣脆響。
“我說出去,或者現在不想幹了呢?”
“呵呵,李明你是看見了的,他什麼下場你就是什麼下場,而且我保證必死無疑,規矩從來都是不可逾越的。”他氣定神閒,穩如泰山,一口酒一口肉。
“李明真是你殺的?”我還是有些不太相信。
“渡者自古原本有五道,所謂領路蛇信、開路羯蟻、斷路穿山、迷路避役、退路烏賊,如今這時代跟從前不一樣,沒有網路寸步難行,因此就有了網路蜘蛛,合稱渡者六道,各有分工,側重不同。那李明算是我殺的,也不算是我殺的”他依舊是模稜兩可的回答,我的注意力卻一下子集中到那什麼“渡者六道”上去了。
“這六道是什麼意思?”我追問。
“暫時你卻也不用知道的太清楚,該知道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喝酒喝酒”他用酒瓶撞了撞我的酒瓶,那豬頭肉卻也實在是香,勾的我饞蟲大動,拿了一塊過來,膘肥肉厚,白芝麻濃烈的香味混合著肉香在嘴裡迴盪。
“第二條規矩,不要追問僱主的資訊,這叫不該問的不問。收錢只管幹活,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第三條呢?”我說。
“第三條規矩,簡單的很,活下去……努力的活下去,這個世界就是個人吃人的世界,食物鏈一環接著一環,無限延伸。即使是渡者在食物鏈裡也不是多高階的一環,我跟你說過這個世界異常的廣袤,巨大而沒有邊際,放眼過去看到的地方,不過是滄海一粟,微乎其微罷了,再強大的獅子也會倒在獵槍下,為了不倒下,就要不斷的磨練自己,每一份努力和汗水都會增加你生存下去的機率,你天賦不算出色,可說平平,這條路走起來就更艱險,怕你做個短命鬼,才拜託老曹頭用那火鍛膏將你改造改造,你是不是覺得這火鍛膏很神奇?”
當然,我做夢都想不到會有這種東西,居然可以改造人的體質,增加力量和速度。”我攥住了拳頭,我毫不懷疑全力之下面前的牆壁也將被我打穿。
“你用全力打我一拳試試。用全力,千萬不要留手。”他微笑著抬起頭。
這一拳出去怕是能把他腦袋打的飛出去,我不禁猶豫,他卻朝我勾了勾手指,很是有些輕佻和不屑,我有些慍怒。這些天閉門不出,那火鍛膏在我身上的效果卻又比當日從曹公館出來要更好了三分。從來沒有機會全力對一個人出手,我也很躍躍欲試。
我站起來攥緊拳頭,那無窮的力量從身體每一個細胞裡湧出來,一點一點積蓄,胳膊上的青筋像赤紅色的蚯蚓般浮現出來,他渾若無事的繼續在那吃肉喝酒,我一拳打過去,速度快若奔馬,房間裡破風聲大作,近在咫尺,這是絕不會落空的一拳,我很有信心。
我這一拳是奔著他手中的酒瓶去的,雖然很是不爽他的態度,但總不能真的打死他,似乎時間停滯住,我的瞳孔在放大,這一拳居然落空,桌子上的油紙獵獵作響,眼前已經是空無一物。脖子卻是一涼,有尖銳的東西在一瞬間劃破了我的脖子,絲瓜已經站在我身後,那銳利的酒瓶就頂在我右邊脖子上,有血珠沁出,慢慢的順著脖子往下流。
這是怎麼做到的?會被殺嗎?應該不會吧?要是剛剛存了殺他的念頭,現在會不會已經死了?人體結構學讓我知道頸部大量的動脈血管假如被割斷,失血的速度將會在三十秒內奪走我的生命……我渾身冰冷,已經脫胎換骨的我竟然不是他的一合之敵。
細密的雞皮疙瘩在突起,像是被毒蛇盯住的感覺,我一動不能動,那殺氣就像真是有尖銳的錐子在刺破我後腦的顱骨,絲瓜就在我身後,他那黑色眼圈包裹的眼睛大概正在看著我。我渾身的血液就像凝滯住一般,我的手在顫抖。殺我於他簡直就像是捏死一隻臭蟲一樣的簡單。
可是那翠綠色的酒瓶原本拎在他手中完好無缺,甚至還有半瓶酒在裡面晃盪,難道說他竟然是在瞬間喝光了那酒,再遊刃有餘的製造出銳利的斷面,接著躲開我的拳頭,繼而恰到好處的僅僅是劃破表皮,站到了我身後,挾持了我?
絲瓜、老曹頭、還有那個老曹頭畏如蛇蠍般迷一樣的女子,個個都是這麼恐怖的怪物嗎?這世界上難道還有比他們更為強大的存在?細密的冷汗從我額頭上冒出,涔涔流下,一直流到頸子被劃破的地方,火辣辣的痛。
“永遠不要迷戀或者依賴武器,渡者自己就是最好的武器……依賴武器的渡者,在沒有武器的狀態下也不過是失去了利爪與尖牙的病虎。”
呆若木雞的我站在那裡,聽憑脖子上的鮮血流淌,他卻又出現在我眼前,坐在桌子旁邊,大口吃肉,似乎從未移動過,跟著拿起我的那瓶酒喝了起來。我看著他實在是說不出話來,他卻笑了笑扔過衛生紙,示意我擦一擦。
擦拭掉脖子上的血,我從震驚狀態中醒來,原來殺我對他來說是易如反掌。亭子間裡安靜的只有絲瓜的咀嚼聲,昏暗的白枳燈隨著電線在輕輕擺動,我的臉色鐵青。
“電影裡有很多很多的殺手,大多都很酷,黑色皮衣,黑色墨鏡,藏在一公里外的天台上,架設好狙擊步槍,一槍奪命,從容拆卸好槍械,放進專用的黑箱子,從容離去,扣一扣扳機,帶走一條人命。然後愛上一個平凡的女孩,萌生退意,卻永遠在最後一次失手。”絲瓜有些忍俊不禁。
“我電影看的不多……”這是實情,我鄉下老家既沒有網路也沒有影院更沒有DVD。
“你看我像殺手麼?”絲瓜問,我搖頭,他帶著面具的時候,給人安全、可靠、平凡的感覺。從這樣的人手裡買房子或者租房子,想必是一件很安心的事情。
“沙漠中有一種蛇,叫作響尾蛇,劇毒,可是被這種蛇咬傷的人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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