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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熙攘,皆為利往。

休慼相關的利益共同,的確是最牢固的一種繫結形式。

甚至很多時候要超過血親關係。

這一點毋庸置疑。

為了家產反目成仇的例子,不勝列舉。

當然。

利益共同體的關係雖然牢固,但也不是沒法打破,肉眼可見的就有一種辦法。

那就是更大的利益進行誘惑。

可是江辰一點都不擔心。

別說全國,哪怕世界範圍內,能夠像他如此“大氣”的人,絕對不多,更別提斥巨資投資螢火醫療中心。

這就是一個充滿理想主義的專案,就算曹錦瑟本人也沒法承諾會有回報,或者說什麼時候會有回報。

除了自己,曹錦瑟應該很難再找到和她一樣“幼稚”、“天真”、甚至可以說“愚蠢”的人。

文藝點說。

曹錦瑟很難再碰到第二個志同道合的自己。

所以江辰離開九鼎集團的時候,狀態比較輕鬆,而曹錦瑟則眉頭微蹙,顯然有點鬱結。

坐在她這個位置,每天有太多的事要忙,會將時間利用到極致,哪還有閒情逸致去管多餘的閒事。

可這個事件,她好像沒辦法視而不見。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或許房家現在正處於雞飛狗跳的階段,暫時還沒發現江辰是“始作俑者”,可現在不知道,不代表以後不知道。

只要房家不就此罷休,遲早能找到蛛絲馬跡。

房家會就此罷休嗎?

以己度人,答案不言而喻。

別說房家了,就算普通百姓碰到這樣的事,恐怕都會不惜一切查個水落石出。

趁還沒有暴露,搶先主動帶江辰去賠禮道歉,以表誠意?

這個念頭曹錦瑟確實考慮過,可很快就被自己否決了。

一般的衝突還好,她出面協調,不是不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這個樑子結的太大了。

付出了一條人命,並且成為全世界的笑柄,別說房家願不願意息事寧人了,她自己都實在是抹不開臉去當這個和事佬。

可她又不能失去江辰這個“朋友”。

螢火醫療中心,是她自己的執著,或許談不上多偉大的操守,但一旦這個專案有所突破,毫無疑問可以惠及整個民族。

站在她的位置,看到的東西自然和普羅大眾完全不同。

神州看似一日千里,經濟發展突飛猛進,但是在很多領域,距離世界尖端技術,還存在難以想象的鴻溝。

醫藥就是其中之一。

迄今為止,國內還沒有一家原研藥企業。

沒錯。

一家都沒有!

有些藥企看似市值高的嚇人,可實際上只能算是“代工廠”。

國內生產藥品只有三個來源:第一是國外藥企授權生產,第二直接向國外藥企購買原研藥專利,第三,等國外藥企的專利過期後進行仿製。

一旦國外藥企停止授權,國內藥企幾乎都得關門倒閉。

老百姓生活用到的藥品,小到感冒藥,大但抗癌藥,幾乎都是國外幾家諸如輝瑞、強生、默克這些藥企發明的。

何等無奈。

又何等悲哀?

現在國內的財富階級確實日益壯大,但這些資本只願意把錢投在見效快的領域,譬如房地產,遊戲,電影傳媒,購物中心……甚至都盯上了老百姓的菜籃子。

當然。

資本逐利這是與生俱來的天然屬性,無可厚非,能夠快速的得到回報,誰願意把錢砸在深不見底並且看不到未來的領域上。

可是如果每個人都這樣,只在乎個人的利益,眼前的得失,那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就不可能真正全面的強大。

江辰間接害死了一條人命,這是事實不假,可曹錦瑟願意無視這點瑕疵。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

就算她自己都是一樣。

從小所受的教育在她心裡早已形成了根深蒂固的觀念。

她眼裡,早已不會去以“好”與“壞”去判斷一個人,那是普通人的三觀。

她的眼裡,只有“功”和“過”。

迄今為止,她都還記得現在在京都大學教書的哥哥給她講過的一個故事,一段真實存在歷史。

睢陽保衛戰。

為了抵抗20萬敵軍,因為糧食短缺,守城將領張巡下令殺死自己的小妾,與部下分食,於是城內官員紛紛效仿,殺死自己的家人,奴隸,分而食之,最後蔓延到城中百姓。

據不完全統計,這場保衛戰結束後,睢陽城內有三萬百姓被殺而食之。

而作為主導這場人間慘劇的始作俑者,有人罵守城將領張巡是滅絕人性的惡魔,可同樣有人稱讚他為千古一將,民族英雄。

因為他率領7000將士,抵擋20萬敵軍300天之久,城內生靈塗炭,可大唐的半壁江山得以周全,也保住了後方數萬萬百姓。

何為功?

何為過?

曹錦瑟思緒了會,隨即打了個電話。

“蘭姨,房家的事,江辰和你說了嗎?”

“他做的?”

有些人,從來不用把話說的太明白。

“嗯,我剛把他叫過來聊了會。”

“他自己做的事,自己解決。”

曹錦瑟不緊不慢道:“這次房家摔得很疼,如果房家知道是他從中作梗,可能不會按常規辦事。”

“你想插手?”

“難道還能視而不見?怎樣說也是朋友。”

“他許了什麼好處?”

蘭佩之也挺直白。

曹錦瑟笑了下,不完整的解釋了一句:“他很機智,提出了一個我很難拒絕的條件。”

蘭佩之當然不會去刨根究底。

“他怎麼又和房家鬥上了?”

“說是因為一個發小,這個傢伙,有一點挺難得,重情重義,這是優點也是缺點。只不過我忽然在想啊,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什麼事,他應該也不會袖手旁觀吧。”

“說不準。”

聞言,曹錦瑟不禁笑了下。

“他既然這麼愛折騰,就由他去吧。讓他去動動這些豪族,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

蘭佩之聲音不輕不重,耐人尋味。

曹錦瑟沉默了會。

“太困難了。”

“他應該不怕。”

聞言,曹錦瑟又忍不住笑了聲,這次笑聲更大了些。

也是。

想想那傢伙的事蹟吧,就像初生的牛犢,無所畏懼。

可是再怎麼年輕氣盛,以一己之力挑戰延續幾千年的階級體系……

孤勇者啊。

“蘭姨一點都不擔心?”

曹錦瑟試探性問。

要說親密程度,她和那個傢伙,肯定是比不上電話那頭的那位的。

“我什麼都不知道。”

蘭佩之言簡意賅。

曹錦瑟莞爾,發現對方變得……風趣了許多。

這是在責怪那傢伙沒有告訴她嗎?

“不知道也是好事,蘭姨,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免得頭疼。”

結束通話後,曹錦瑟重新投入工作當中,今天沒有加班加點,下午五點一刻,離開辦公室,驅車來到京都大學,暢通無阻的進入大門,停在一棟教學樓前。

她坐在車裡,左等右等,眼見過了六點,還沒見到人,於是推門下車,走進教學樓。

“咚咚……”

上樓來到辦公室,她敲了敲門,旋即推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內。

一對師生正在談話,應該是學生來請教問題,所以才耽擱這麼久。

眼見打擾了兩人,曹錦瑟做了個抱歉的眼神,立即打算退出去。

“結束了。”

男老師叫住了她,旋即對學生介紹道:“我妹妹。”

聞言,那名學生立即禮貌的對曹錦瑟打了聲招呼,“您好。”

京大的學生,稱一句“國之棟樑”毫不為過,這位正兒八經考入競大的男生不同於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書呆子,雙眼很有神,一看就是那種想當有主見的人。

“你好。”

曹錦瑟點頭一笑,相當平易近人。

“曹老師,那我先走了。”

男老師點了點頭。

男生離開,走出辦公室時,還不忘對曹錦瑟笑了笑。

這才是高等學府學生該有的樣子,知書達禮。

“怎麼有空到我這來了?”

男老師不顧自己的跛腿,走到飲水機前,給妹妹倒了杯水。

“來接你下班啊。”

曹錦瑟爛漫的笑。

“不敢當。”

男老師把水杯遞過去。

“哥,你再這麼說我生氣了啊。”

曹錦瑟面露不滿的接過水杯。

只是京大一個普普通通教師的曹修戈微微一笑,“那你還得等一會,我收拾一下東西。”

“不急。”

曹錦瑟喝了口水,東張西望,“哥,看來你教的也不怎麼樣嘛,到現在職稱都沒升一下。”

曹修戈不以為意,“職稱和教學水平有必然聯絡?”

“怎麼沒有?你如果教學水平好,京大不可能不提拔吧。”

曹錦瑟捧著水杯,眼神揶揄。

對方不為所動,像是辯解道:“那你倒是說說,如果我真的水平不行,為什麼還會有學生下了課來找我請教?”

“誰知道是不是你把人家叫來的。”

曹錦瑟繼續調侃,“要是惹你不快,你給人家扣點學分,人家找誰哭去。”

曹修戈道:“那是今年的高考狀元。”

曹錦瑟頓時語塞,隨即問:“全國狀元?”

“嗯。”

曹錦瑟目露訝異。

狀元每個地區都有,可全國狀元,一年可只會出現一個。

她情不自禁扭頭望向門口,“看不出來啊。”

也是。

一般讀書利害的人,基本上都戴著副眼鏡,可能穿得也比較“隨意”,更別提狀元了。

可剛才那個男生很昂揚。

“哥,你不會吹牛吧?”

曹錦瑟“質疑”道。

“有什麼好吹牛的,很值得奇怪?”

曹修戈風輕雲淡。

“全國狀元,還用得著找你請教?哥,你現在去高考,恐怕都考不過人家吧?”

曹錦瑟的話確實扎心了,不過也好歹為親哥留了點面子,還加了個“恐怕”的疑問語氣。

“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

被妹妹不斷找茬的曹修戈心平氣和回應。

“嗯,有大儒那味了。”

曹錦瑟低頭喝水。

曹修戈笑,“我可以自己回去。”

“不行,浪費錢。”

“又不讓你花錢,我自己花自己的工資難道還不可以了?”

“哥,你這種想法就不對了,能省為什麼不省呢?你要是錢多,那借我點唄?”

聞言,曹修戈異樣的看向她:“還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難怪今天這麼好心呢。你這個大財主,好意思打我的主意?”

“你不是我哥嗎,我不打你主意,打誰主意?”

曹錦瑟毫無慚愧,理所當然。

“真缺錢?”

曹修戈問。

曹錦瑟眨巴了下眼睛。

“京都那麼多名門望族,找他們拆解點,不就行了?”

“你是我哥都不幫我,還能指望外人嗎?而且我又不能保證能夠給人家帶來利益,人家憑什麼把錢借我。”

“你不是才花了一筆錢,創立長城嗎?”

“所以啊,所以才缺錢了唄。”

“那行吧,回頭我看看我工資卡里有多少錢,先借給你。”

曹修戈這個哥哥,還是挺稱職的。

曹錦瑟沒有感動,相反翻了個白眼。

“你還是留著吧。”

“瞧不上?”

“我就算再缺錢,也不能把我哥逼的傾家蕩產啊。”

曹錦瑟嘆息:“可惜啊,有錢人又只幫有錢人。”

曹修戈笑而不語,沒再接腔,收拾完東西,兄妹倆下樓。

“說說看,缺口多少,我看是不是能想想辦法。”

坐上車,曹修戈開口。

哥哥到底是心疼妹妹。

“我開玩笑的,哥你可是偉大的人類靈魂工程師,怎麼能讓你再沾上俗氣的銅臭味。”

曹錦瑟笑著啟動車子,她今天開的是一臺二十萬出頭的國產車,在京都大學一點也不惹人矚目。

快出校門時,又看到了那個全國狀元,騎著輛單車,精氣神十足。

“現在的狀元,和以前不一樣了。”

曹錦瑟透過車窗,唸叨了句。

“在招生時,招生辦問他,這麼努力讀書,是有什麼堅定的理想嗎,你知道他怎麼回答的嗎?”

“為了更好的生活?更高的社會地位?”

曹錦瑟駕駛著車從對方身邊經過,笑道:“還是說,為了神州之崛起?”

“都不是。”

曹修戈輕聲道,嘴角微微上揚,“他說,是為了世界上不再有人上人。”

曹錦瑟一愣。

讀書不是為了成為人上人,而是為了不再有人上人?

曹錦瑟扭頭。

“很有趣的回答,對嗎?”

曹錦瑟莞爾。

“嗯,的確有趣。”

“你說再過若干年後,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曹錦瑟沒有回答,可忽然間好像明白了,哥哥選擇教書的意義。(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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