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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昨晚睡得還習慣嗎?”
農村的生活作息比城市要規律太多。
即使談不上聞雞起舞,可天光一亮,大部分家戶便都已經起床。
蘭家人雖然早已不需要辛苦勞作,但大半輩子養成的習慣沒變,可還是體貼的考慮到江辰是城裡人,特別等到八點,才讓武聖那小子去把他叫醒。
“和在家裡一樣。”
飯桌上,江辰恭謹笑道,然後問:“伯母,你們不吃嗎?”
“我們已經吃過了。”
除了江辰,就只有蘭母還有武聖。
那小子一臉不善的瞅著江辰,剛才叫門時見到江辰開口就是一句:“我頂你個肺!”
剛睡醒的江辰當時有點懵,可旋即反應過來,多半是昨晚自己向蘭佩之洩密產生的影響。
他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保護青少年健康成長,是全社會共同的責任。
“伯父和蘭小姐呢?”
“他們出去了。”
江辰眼神閃爍了下,喝了口紅米粥,說道:“伯母,打攪了,感謝招待,待會我就回去了。”
蘭母聞言,表情一變,立即挽留道:“這麼著急幹什麼?難得來一次,為什麼不多玩幾天?”
江辰欲言又止。
“有什麼急事?”
“那倒沒有。”
“既然沒什麼事,小江,你聽伯母的,玩幾天再走。”
蘭母眼神真誠,讓人難以回絕。
似乎盛情難卻,江辰在沉默片刻後,“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那好吧。”
旁觀的武聖扯了扯嘴角,抱著胳膊,冷哼一聲。
吃完早飯,蘭母讓兒子領江辰出去轉轉,
“哥們,你長得人模人樣,怎麼心思這麼壞?就不怕以後生兒子沒屁眼?”
江辰不怒反笑,在人人戴著面具的虛偽都市待久了,碰到這麼一個直率的孩子,感覺確實挺新奇。
那頭藏獒跟在旁邊,虎虎生威。
導致碰到的村民無不繞道而行。
“捱揍了?”
“切,你覺得我姐會揍我?”
武聖挺直脖子。
江辰笑而不語。
“你剛才在我媽面前裝模作樣,不就是想留下來。這招叫啥……欲擒故縱是吧?”
“幼。”
江辰笑道:“懂得還挺多。”
“呵,我告訴你,你湖弄得了我媽,湖弄不了我。你那幾套,都是我玩剩下的,告訴你,你還嫩的很。”
江辰忍俊不禁,不過也能理解這小子的心態。
這般年紀的孩子,很渴望得到別人的承認。
“那看來我是班門弄斧了。”
聞言,武聖有點異樣的偏頭瞅了他眼。
這哥們。
好像有點與眾不同。
沒有狡辯。
更沒有擺出一副大人的架子,和他嘰裡呱啦扯什麼無聊的道理。
“你和我姐,在談戀愛?”
莫名的,關於對方通風報信的氣消散了不少。
“沒。”
江辰迅速搖頭,在這個問題上,著實不敢胡亂承認。
“在追求我姐?”
武聖繼續問。
江辰沉默。
武聖譏笑,遛著藏獒這種大凶獸,居然也不牽繩,當然,以他的體格,就算牽繩恐怕也是多此一舉,藏獒如果發狂,他哪裡拉得住。
“大老爺們能不能有點氣魄?有啥不敢承認的。”
他鄙視道。
“我是覺得,我配不上蘭小姐。”
武聖看向他的眼神愈發異樣,嘴角翹了翹,“還行,挺有自知之明。”
兩人沿著田壟,不知不覺走到了一戶農宅前,也是慣見的雙層樓房,比起蘭家,自然相差甚遠。
門是開著。
“吼吼吼……”
一路上相當安分的藏獒突然咆孝起來。
沒過一會。
樓房裡走出一個男人,汗衫闊腿褲,不同於普通的莊稼漢,長得比較斯文。
“永文哥!”
武聖這小子打了聲招呼,前所未有的熱情。
“武聖,讓你少把狗蛋帶出來,真傷到人怎麼辦。”
男人走近,雖然他的氣質不像普通的莊稼漢,但面板較為黝黃,應該經常下地幹活,沒少經風吹日曬,身子骨不算強壯,但肌肉挺硬實。
“不會的,狗蛋比土狗還聽話,是吧狗蛋。”
說著,這小子又踢了藏獒一腳。
這麼一頭攝人心魂的勐獸,在這小子面前竟然真的就像一隻寵物,配合著嗷嗚一聲。
男人笑著搖了搖頭。
他似乎也並不懼怕這頭絕對能輕鬆置人於死地的藏獒。
“這位是……”
“我姐的朋友。”
武聖不以為意的介紹。
對方臉色微變。
“你姐回來了?”
“嗯,昨晚回來的。”
武聖點頭。
“你好。”
江辰適時打了個招呼。
男人也是點頭一笑,“你好。”
“永文哥,先走了,待會來我家玩啊。”
男人只是笑,摸了摸他的頭,沒有回應。
關鍵的是,武聖這小子竟然沒有表現出絲毫抗拒或者牴觸,和對方打了個招呼,繼續往前走。
江辰朝對方點了點頭,跟著離開。
那個名叫永文的男人站在門前的空地上,目送兩人一獸遠去。
“永文哥可是村子裡的名人,大孝子,明明可以出去,可是為了他媽,連讀大學的機會都放棄了,村子裡有什麼事需要人手的時候,都會找他幫忙。”
不用江辰開口,武聖這小子便自言自語道,剛才那個男人,在他心中的地位顯然非同一般。
“而且他和我姐的關係,可好的很哩。”
言罷,他故意瞅了眼江辰。
“是嗎。”
江辰不動聲色。
“嘿,你不知道吧,我姐小時候經常和他在一起玩,兩人還曾經一起唱過戲。”
武聖意味深長,可謂人小鬼大。
“唱戲?”
江辰訝異。
“是啊,那個戲班到現在還在呢,偶爾會在村子裡進行演出。”
看來農村的文化生活,也挺豐富啊。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媽說的啊。她說我姐小時候演戲可好了,以後肯定能成為名角。”
江辰莞爾。
也是。
再強大的人物,也不是生而鑄就的,都需要一步步的成長。
小時候的蘭佩之,恐怕和一般女孩,沒太大不同。
“你姐現在,確實是名角。”
江辰笑道,下意識去幻想了下,可想象力著實有限。
是啊。
誰能去勾勒血觀音登臺唱戲的畫面?
“切,我姐現在又不是唱戲的。”
聊著天,兩人來到一處水渠旁。
“姐。”
武聖停下來,喊了聲。
江辰定睛一瞧,這才發現,一道身影在水裡穿梭,流暢柔韌,如美人魚現世。
“吼!”
狗蛋也咆孝了一聲。
蘭佩之從水裡探出頭,髮絲飛揚,水花飄散,玉骨冰肌在波盪的水面下若隱若現。
江辰驚心動魄,覺得自己這輩子恐怕都很難忘記此時這幅畫面。
清水順著她的臉頰流淌,溼潤的髮絲沾在如雪的面板上。
哪怕看不清水下的景象,但眼前的一幕,足以讓江辰心臟砰砰直跳。
水裡的血觀音抹了抹臉上的水花,素面朝天,要多純潔就有多純潔。
江辰杵在水渠邊,不知所措。
“噗通。”
就在江辰猶豫著是不是該非禮勿視的時候,武聖這小子三下五除二的已經脫掉衣服,只穿著個大褲衩,一個相當標準的魚躍姿勢扎進了水渠。
農村的孩子都是這樣,從小和水打交道,武聖也是一樣,水性極好,靈活的遊向蘭佩之。
“姐,來比劃比劃。”
“你自己玩吧。”
“來嘛姐,你現在恐怕不一定遊得過我。”
終究是孩子啊。
居然只是興致勃勃的囔囔著要比賽。
蘭佩之沒理會,撥開臉頰上的髮絲。
“那個……辰哥,你下來,我們來比比。”
見狀,武聖轉移目標,扭頭望向水渠上的江辰。
江辰迅速搖頭。
“你不會連游泳都不會吧?”
江辰當然不是不會游泳,只不過他知道,武聖這小子下去沒事,可假如他敢跳下去,後果相當嚴重。
“我去附近轉轉。”
言罷,江辰便轉身離開,相當識趣。
“慫蛋!”
武聖滴咕了句。
蘭佩之一言不發,遊向岸邊。
“姐,你不遊了?”
當江辰回來的時候,姐弟倆已經穿好衣服,時機掐得恰到好處。
蘭佩之手裡提著一個袋子,隱約可以看到裡面裝的是一套紫羅蘭色的連體泳衣,頭髮依舊溼漉漉的。
江辰內心又是一跳,剛才的景象,也情不自禁的湧上腦海。
游泳,確實是一項有益身心的運動。
“你還沒走?”
與其說是疑問,不如說是質問。
“我是打算走,不過伯母非得讓我多留幾天。”
江辰迅速解釋。
旁邊的武聖那小子撇了撇嘴,不過卻也沒拆臺。
或許是考慮到武聖在旁邊,蘭佩之沒再多說,提著裝泳衣的袋子,朝蘭家的方向走去。
幾人折返。
江辰也不敢提代勞,只能沒話找話,“沒想到蘭小姐的水性這麼好。”
“我姐從小就在這水渠玩,你說呢。”
武聖這小子,無論何時何地,都不允許自己被忽視。
雖然這小子的語氣不太客氣,但江辰不慍不惱。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蘭佩之不為人知的過去,好像正一幕幕向他揭開。
“姐,走這邊,你難得回來一次,不去和永文哥打個招呼?”
農村的小道有很多,就在蘭佩之打算轉彎的時候,武聖攔住了她。
江辰看向那張清麗脫俗的臉。
不得不承認。
歲月給予這個女人太多的偏愛。
如果單看這張純潔的素顏,一則根本難以分辨她的年紀,二則根本無法想象她會是一個殺伐決斷的血腥人物。
蘭佩之沒有任何的表情波動,沒有堅持走自己那條道,跟著武聖,從那位永文哥的門前經過。
“咦,我剛才來的時候他還在的,怎麼出去了?”
門已經關上。
武聖詫異走到屋前,用力敲了敲門。
“永文哥!永文哥!永文哥……”
他大聲呼喊,可是裡面沒任何回應。
“真不在。”
武聖遺憾的放下手,轉過身走回來。
“姐,永文哥不在家。”
“走吧。”
蘭佩之輕聲道。
江辰刻意觀察了下她的表情。
很平靜。
如果不出意外,按照武聖這小子說的,剛才打過照面的那個男人,和這尊血觀音,大抵應該和他與方晴一樣,也算是“青梅竹馬”了。
只不過好像又有些不同。
起碼現在他和方晴,關係還挺好,而蘭佩之和那個男人……
一人如今已是在東海呼風喚雨的巨擘,而一人卻依舊待在這小小的村莊,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兩者的差距,已經難以去言述。
不過好像很多人都是這樣。
無論曾經多麼熟悉,多麼要好,總是會被命運推著,漸行漸遠,漸無聲。
“姐,你看。”
就在蘭佩之要離開的時候,武聖又叫了一句。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江辰注意到了剛才路過時,就看到的兩棵枇杷樹。
“姐,媽說這兩棵枇杷樹,是你小時候和永文哥一起栽的,是不是真的?”
江辰很理智的沒有說話,默不作聲,看了看兩棵枇杷樹,又看向旁邊的血觀音。
這位甚少表現出情緒波動的女人,此刻望著兩棵普普通通的樹,卻罕見的流露出一絲讓人很容易察覺的失神與恍忽。
她沉默一會,點了點頭,“嗯。”
此時早已過了枇杷成熟的時節,樹上已經沒有了果子。
“姐,我也想在我家門口栽幾棵,只是不知道得等多久才能長得像這兩棵樹一樣大。”
不管再怎麼桀驁不馴,終究也還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
蘭佩之收回目光,破天荒的抬起手,摸了摸弟弟的頭。
“等你長大的時候,樹也就會跟著一起長大了。”
江辰默然,一時間,竟然遺忘了對方的崢嶸身份。
這不也是一位有過去、有情感、有家人的普通女子?
“走吧。”
蘭佩之收回手,轉身離開。
“走了狗蛋。”
武聖喊了聲趴在人家門口的藏獒。
江辰最後看了眼兩棵枇杷樹,然後跟上。
幾人遠去。
朝陽灑在空蕩蕩的樓房前,兩棵茁壯成長枇杷樹上,像是形成了一副天然的油畫。
時間彷彿穿梭回多年前。
一個穿著和農村小孩一般無二的女孩兒蹲著身子,小心翼翼的將兩棵樹苗依次栽下,不顧髒了手,一點一點的蓋好泥土。
當時只是兩棵弱不禁風的小樹苗。
一眨眼。
已亭亭如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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