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起蓬蒼 第30章 難言之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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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見上前來的這位氣宇不凡，頗有幾分領袖的影子，露出幾分欣賞的神色，“少俠言重了。各位痛恨我們在所難免，但在下不過是想與諸位共度晚餐，別無他意。”

“最好如此，我們幾人初生牛犢不怕虎，若左督真想強制我們做什麼，我們還真能做出同歸於盡的事兒。”尉遲誠帶著三分笑容娓娓道來。

念無奈一笑，當即又道：“少俠大可放心，只是一頓普通的晚飯。”

“尉遲誠！你想背叛我們？！”完顏若錦並不認同尉遲誠的做法。

“免費的晚飯，為什麼不吃？你們別太緊張，沒事的。”尉遲誠轉過身安慰他們，與田之諾對視一眼，那丫頭沒有要否定他的意思，這才更堅定了他的想法。

尉遲誠在邵煜耳邊喃喃道：“看好完顏若錦，一會兒見機行事。”

邵煜點點頭後與身後不遠處的鄒斛使了個眼色，鄒斛傻乎乎的走上前，低音問道：“真吃飯啊？會不會出事兒阿？”

尉遲誠搖搖頭道：“信不信我？”

鄒斛肯定是相信他的，立馬就閉了嘴，與邵煜一人一邊架住完顏若錦，怕她發瘋。

“走吧。”念留下這兩個字之後轉身離開，即刻吩咐副將準備飯菜，就安置在唸的營帳內，加強看守，不得任何人打擾。

完顏若錦被迫“同流合汙”。

累了一天，香氣撲鼻的飯菜一上桌，鄒斛就把持不住了，動筷子之前還是從口袋中拿出一個藥瓶，起身給隊友們一人發了一個藥丸。

“這是？”田之諾看著珍珠大小的藥丸陷入疑惑。

鄒斛坐下的同時解釋道：“此藥丸可解百毒，萬一這飯菜裡有毒，我們就全軍覆沒了！如果沒毒，就當做糖丸兒，吃了也不妨事。”

念坐在主位，抽了抽嘴角，這一個個可都是人精啊。

“放心吃，沒毒。”念還是想證明自己的清白。

大家都很餓，多少會吃一點，但完顏若錦從始至終滴水未進，端正的坐著。

念看大家也稍微放下了些防備，便主動找話聊。

“你們來我這裡是為了報仇？”這個問題聽著有些奇怪，但確實是他們此行的目的。

“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鄒斛白了它一眼。

“我來這兒就是為了殺你，所以，你讓我殺嗎？”完顏若錦這姑娘總是一本正經的說話，雙眸中像是藏著刀一般，恨不得盯死那個妖物。

完顏若錦的問題把念問住了，它正思考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時，副將突然走進來。

“左督，火已被滅，糧食被及時運送出來了，煙霧太大，燻死了一些莊稼。”

聽聞，念點了點頭，回應道：“等明日在麻煩木屋裡的人重新修整一下吧。”

聽到木屋二字，完顏若錦更加不淡定了，當即站起身質問道：“你為什麼要把那些人關在木屋裡？！你居心何在？！”

“關？！你對無微不至的照顧和有求必應是不是有什麼誤解？”副將立刻駁回了完顏若錦的話，它不允許有人詆譭左督。

“你什麼意思？”完顏若錦詫異了。

尉遲誠這會兒站起身，問道：“那些人確實不像是被關著。所以左督不打算解釋解釋？”

“我說再多也像是在狡辯，不如將那些人請過來，讓他們親自和你們說。”念看向自己的副將，一個眼色示意過去。

副將領命前往小木屋。

在等待的過程中，完顏若錦的心臟一直懸著，期待裡面真的有弟弟，同時又害怕自己是眼花看錯了。

直到那些人走進營帳，完顏若錦都不敢抬頭去看。

只聽到那群人裡走出一個年歲尚輕的男孩子，帶著哭腔喊了一聲：“阿姐！！”

這個聲音屢次出現在完顏若錦的夢裡，她不可能忘記，也不能忘記。

完顏若錦猛的抬起頭來，向人群看去，重新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時，她已經激動到說不出話來，眼淚縈在眼眶中，嘴唇微微發顫。

“浩祥……”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有一天還能與弟弟重逢。

完顏若錦衝上前去將他抱進懷裡，眼淚啪嗒啪嗒的掉落，撫摸著他的後背，哽咽道：

“你沒死……你沒死……太好了……”

完顏浩祥也緊緊抱著姐姐，放聲痛哭著。

“你怎麼才來找我……”

完顏若錦將弟弟從懷裡取出來，扶住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隨後便問：

“當初我返回鎮上，橫屍遍野，無一生還。你是如何逃出來的？”

完顏浩祥擦了一把眼淚，抽泣著回答：

“是它救了我們……”說這話時，伸手指向左督。

眾人一併看去，唸的神色非常坦然。

完顏若錦不相信妖物會如此好心，當即便悄聲與弟弟說：“浩祥，阿姐在這兒你別害怕。如果是它威脅你要袒護它，阿姐這便取它性命。”

完顏浩祥回答的非常認真，“阿姐，的確是它救了我們。當初它確實也帶了一批妖過來屠鎮，可是卻將我們這些沒有喪命的人帶了回來。它給我們重新選擇的機會，可以選擇離開，也可以選擇留下來幫它做事。”

“我們大多失去親人無依無靠，索性都選擇留下來。這位左督為我們搭建了木屋，平日裡就是讓我們種種田做做飯什麼的。”

“真的？！”完顏若錦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不只是完顏浩祥，其餘的人也跟著點頭。

可是即便如此，貳隊的隊員們還是想不通。

“你既然想殺人，為何又要救？”田之諾看著念義正言辭的問了一句。

念嘆了口氣，將雙手背於身後，微微揚著下巴，看向側前方。

“生於亂世，身不由己。”

聽此，眾人微微皺眉，露出疑惑。

“我雖乃陸妖左督，但見不得殺戮。我心向平定安寧，懼怕血流成河。我曾經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妖類，因為戰亂我失去了家人。從那時起，我便想問，人和妖當真不能和平共處？”

“璩洲是多麼富足無憂的地方，為何一定要用暴力去毀滅它呢？我一路摸爬滾打，終於走到了陸妖左督的位置。十多年，我管轄的蓬蒼，沒有戰亂。我只想和人類共同守護這片淨土。”

“可是就在兩年前，與我共同聽命於左使的陸妖右督瑾，在左使耳邊嚼舌根，逼迫我屠殺蓬蒼。無奈之下，我只能屠滅一個橋東鎮來表忠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救下那些還有一絲氣息的人。”

“被我救下的這些人各個身負重傷，我得知都城有一神醫鄒肅，特意帶下屬前往取藥方。那也是我與你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念說此話時，面露無奈的痛苦，它何嘗不是心如刀絞，親眼目睹那些鮮活的生命斷送在面前。

也是這個時候，貳隊的所有人才真正明白，那些藥是真的拿來救人的。

“原來我們真的錯怪你了……對不住啊，當時我還毒了你那麼多下屬……”鄒斛突然有點愧疚。

念搖了搖頭，他早就不惦記這件事了，當即又繼續說道：

“為了找個合適的理由不再繼續屠殺，我便與莊城城主簽訂了和平協議。這個協議既能名正言順的保全城民，也能搪塞左使。城主是個深明大義之人，頂著賣城的罵名默默守護著這座城。”

時至今日，願意跟在唸身邊的將士們也心向安定，對它忠貞不渝。

“我本以為一切便可平安，可誰知就在次年新春佳節時，瑾突然帶妖秘密來到蓬蒼，毫無徵兆的屠殺了長安村！甚至還跑到我面前挑釁，我痛恨！可是……卻沒有任何辦法……”

聽到這裡，田之諾的心跳猛的跌了一拍。

尉遲誠瞧了她一眼，丫頭握起了拳頭，雙眸中也夾雜著恨意。

“我知道你們是優秀的獵妖師，我做不了的事情，你們可以。我知道你們有一天會來找我，所以我願意將我的真心交付於各位。”

唸的神態和語氣都非常堅定，不像是在說謊。

“我信你。”尉遲誠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邵煜緊跟著也應了一句，“我也信。”

“妖物向來殺人不眨眼，如果你真的想殺我們，在我們燒掉糧倉的時候就該出手。而且，你突然讓妖物停止搜捕我們，一定是故意想瞧一瞧我們想幹什麼。我尉遲誠分得清是非黑白，你是好妖。”

尉遲誠一直都相信這世上的妖物並非都是壞類。

邵煜贊同他的話，點頭的同時說道：

“你與莊城簽訂和平協議而不是屠殺，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證明你不是壞的。”

鄒斛站在一旁聽的雲裡霧裡，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反正他不是腦力擔當，隨大流就好了。

念很欣慰能夠得到他們的信任。

“請問，那個屠殺長安村的山妖現在在哪兒？”田之諾的目光中佈滿了兇狠。

“屹國，它所管轄的地段應該是空嶙山。”念回答的很乾脆。

“剛好順路。”田之諾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她一直記得那傢伙的面容，屠村之仇定要相報！

完顏若錦聽完唸的這通說辭，竟有些不知所措，自己心心念念這麼久的仇人竟也有難處，她到底該如何抉擇？

“阿姐，你以後去哪兒？能不能帶上我？我很想你……我每天都夢到阿爹阿孃死在我面前的場景，我好害怕……”完顏浩祥挽住姐姐的胳膊，哭訴著。

完顏若錦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撫道：“今後有阿姐保護你。”

隨後便拔刀指向念，副將見此舉立馬上前護住左督，質問道：“你想做什麼？！”

完顏若錦將弟弟護在身後，狠色的望著念，兇狠的說道：“雖然你並不想殺戮，但還是改變不了你已經做了的事實！”

念將副將推到一邊，坦然的向前走了兩步，來到完顏若錦的面前，深呼吸一口氣，毫無退縮的意思，“若殺我能解你心頭之恨，我願滿足。”

“左督！”副將喊了一聲。

完顏若錦緊緊握著刀柄，緊著牙關，狠狠地刺了下去，但就在臨近肉身之時，收了些力度，只是輕微的一個血口顯露出來。

“你雖殺了人，但也救了人，互相抵扣，你的罪過便減輕了。這一刀，就當警告你，今後不要再亂殺生，否則我定取你狗命！”

完顏若錦就是這樣一個外冷內熱的人。

周圍的人們也跟著鬆了口氣。

“謝女俠不殺之恩。”念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來。

完顏若錦反手將刀插回鞘中，轉身拉住弟弟的手，與隊友們說：“今後我要帶著浩祥一起，你們……”

“無異議。”其餘四人默契到異口同聲。

完顏姐弟雙雙露出笑容。

在營地用過晚飯，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日清晨，貳隊偷偷的離開了，只是留了一張簡單的字條：

一切定會如你所願，有緣再見。

念將這個紙條緊緊握在手中，望著那冉冉升起的太陽，感慨道：“有太陽的地方，就會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