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夷平(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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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合乾獰笑著,或是太過猙獰惡毒,引得那一眾客卿神色微變,費望白則答道:
“合乾兄,血海深仇,今日得報,速速動身吧!此番不是東岸的小打小鬧,還需注意些。”
原來這蔣合乾正是費望白安排在東岸諸家搗亂的故友,鬱家來往多次搜查不得,竟然就住在這密林郡旁的小丘上,蔣合乾早已經忍耐不住,狠聲道:
“走!”
──
密林郡地勢平坦,林木森森,一把黝黑溼潤的泥土捏起來能擠得出油來,本是養人的寶地,鬱家的數萬親故子弟再如何折騰,終究還能養出數十萬的黎民來。
雞鳴狗吠,正是一天晨起之時,陽光從密林郡的五座仙山上劃過,有人影自山上騰空而起,鬱家修士駕風而起,往密林郡最中心的平原而去。
五座仙山的地脈在此匯合,靈脈交匯,養出大片的靈田,密林郡坊市也正坐落其中,依靠著五道地脈匯聚而成立下的大陣隱匿去身形,這大陣乃是鬱家精心打造,用的是鬱家祖傳的玉庭戍一陣,不但能抵禦築基修士的攻擊,還能加持陣中之人,花了鬱蕭貴大一筆靈石。
鬱蕭甌悠閒地往紅木大椅上一坐,捻著花白的鬍子,拿起一本古籍便仔細讀起來,他是鬱家蕭字輩的大哥,如今是練氣巔峰修為,已經一百二十多歲,早絕了築基的心思,便領了差事來坊市中坐鎮,不再修行,每日讀書看曲,倒也舒服。
正讀了兩三頁,便見下首急急忙忙地走上來一人,帶著一群族人,連聲道:
“大老爺!聽聞李家打了驊中山!老祖獨自過去了!家主便派了人過來,說是要動用家中修士。”
“什麼?!”
鬱蕭甌曾一下起了身,一拍桉面,又是怒急又是驚惶,驚道:
“這個老五,就是個陰沉急迫的性子,怎地獨自過去了!李通崖向來狡詐陰毒,若是李家有伏又如何是好!那李尺涇可是修成劍仙,怎麼能輕視?”
一首的一眾人頓時啞然,鬱蕭貴乃是築基修士,家中敢這樣大大咧咧稱呼他為老五的修士也就那幾個了,鬱蕭貴又陰沉,無人敢撩他虎鬚,鬱蕭甌的話叫他們都驚懼起來。
鬱蕭甌畢竟修行百年,一眼便看出鬱蕭貴與鬱慕高父子輕敵,老人的下巴哆嗦,鬍鬚直顫,急切道:
“玉封族叔呢!”
“我等不知!”
下首的一片父老慌亂了一陣,鬱蕭甌連忙壓陣,大喝道:
“且住口!”
見一眾父老都望過來,鬱蕭甌罵道:
“一把年紀了還慌慌張張沒個正形,全部帶上傢伙,同我前去驊中山尋鬱蕭貴去!”
於是一眾人連連點頭,正準備駕起風來,卻聽一聲高呼,叫道:
“且慢!”
人群中翻身越出一黑衣青年,聲色俱厲,高舉這一封信函,叫道:
“傳家主之命,不得前去驊中山!”
一眾父老頓時偃旗息鼓,抬起頭來左右為難,鬱蕭甌頓時大急,開口欲罵,卻想起來自己這個侄子鬱慕高向來有智計,只能耐著性子罵道:
“家主有計較就他媽的直說,還在這裡磨磨唧唧!”
那青年一滯,鬱蕭甌輩分大得很,他只好連連賠罪,鬱蕭甌見他又在那裡磨磨蹭蹭,瞪著眼睛再罵道:
“廢物東西!說話!”
那人住了口,叫道:
“家主的意思是……我等一眾人前去南岸,攻打黎涇山!”
此言一出,頓時叫一眾人都屏息思考,鬱蕭甌即刻明白鬱蕭貴在驊中山應該並無大礙,只是被纏住了而已,當下一擊掌,花白的鬍子根根翹起,他本就閱歷頗深,只是一時心急失了分寸,此番只是輕輕一點便明白過來,連連點頭,感慨地叫道:
“這慕高小子就是陰毒啊!一眼便曉得是鬱蕭貴的種,他孃的惡狼生惡種,便就是這個道理了!都給爺聽清了,襲擊黎涇山!”
鬱蕭甌這才叫完,下頭一片叫好,稀稀落落地都拿眼睛看他,望著一眾或是面目呆滯、或是恍然大悟的鬱家人,鬱蕭甌心頭彷彿有火在燒,於是一腳將面前那人踹倒,臭罵道:
“她孃的蠢貨!把你的衣服上、法器上那鬱字都給遮掩好了!誰家殺人妻子還留姓名的?!蠢貨!老子他孃的去世俗拎一個掌櫃來都比你們綁在一起還要有心眼!”
下首那人一身膘肥體胖,在地上打了三個滾才直起身來,連連點頭,一眾鬱家修士這才恍然大悟,連忙撕衣領的撕衣領,使幻術的使幻術,鬱蕭甌氣得兩眼通紅,罵道:
“當真是後輩不肖,除了吃喝你等還能做什麼?!”
他心脾如有火炙,一陣陣地發涼,卻聽一聲雷霆般的轟鳴炸響,整座大殿都沙沙地往下滾落塵土,腳底震動不止,鬱蕭甌心中微涼,頹然地後退一步,雙唇沒了血色,攥緊了自己的衣袍,夢囈一般蒼聲道:
“費家…是費家,玉封叔……玉封叔出了什麼事。”
鬱蕭甌只覺腦袋一陣陣發暈,下首的幾人不明所以地望著他,交頭接耳道:
“這是……大陣被觸動了…是誰,敢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
“老祖呢?只待老祖前來!”
鬱蕭甌緩了緩,這才定住心神,頓覺疲累,沉聲一嘆,答道:
“各自維持陣旗,迎敵吧!”
下頭鬱家的諸修士入陣維持,鬱蕭甌入主控制玉庭戍一陣的陣圖,那大陣頓時明亮不少,上空的費望白一席灰衣,面容模湖不清,聲音沙啞難聽,蒼聲道:
“道友,這玉庭戍一就交給你了。”
蔣合乾同樣掩蓋了面容,聲音與服飾卻不曾遮掩,連面容上的迷霧蓋得勉強,隱隱約約可見大概的容貌,好似根本不怕甚至樂於鬱家人認出來,冷聲回答道:
“道友放心!這玉庭戍一乃是我大父親自傳下,鬱賊只知玉庭戍一可藉助地脈,合併多陣之力,卻不曉得其中真正的隱秘!”
下方的陣法升起一道乳白色的光幕,鬱蕭甌的面孔隱隱約約從陣法上浮現而出,在陣法加持之下發出雷霆般的聲響。
“幾位道友為何無故攻擊我鬱家坊市,還請考慮清楚了,我家老祖……”
鬱蕭甌還欲拖延時間,費望白已經一袖掃過,在陣法上發出巨大的轟擊聲,硬生生打斷了鬱蕭甌的話語,身後的長袍與斗篷無聲無息地飄散開來,費望白恐人認出,剋制著變化,也不曾拿出長槍,仙基間道錦已然暗暗運轉。
蔣合乾則冷聲一笑,緊咬牙關,面上的表情有些猙獰,他孤家寡人,渾然不怕,玉質的紋理在童孔之間浮現,雙掌一合,身上騰出六道如玉般的白色法光,身體肌膚皆透出來一道道玉質紋路,從手肘耳垂處延伸出來,在空中飄動著,如同幾道白綢。
這仙基只是一顯露,下方的鬱家人皆看呆了,甚至有人控制的陣點都明滅不已,顯然是心神大震,無他,這蔣合乾的仙基顯化竟然同多年前的鬱家老祖鬱玉封一般無二,頓時叫一眾人想入非非。
鬱蕭甌則大為驚駭,看得亡魂喪膽,失聲道:
“『玉庭將』……怎麼可能!”
這蔣合乾修成的正是《白首叩庭經》而成的仙基『玉庭將』,《白首叩庭經》早就失了那一氣“庭上紅塵”,鬱家也唯獨留下來一份這天地靈氣,用在了鬱玉封的身上,此後便再無修成者,如今見了這前來的修士動用仙基玉庭將,鬱蕭甌頓時腦海中一片空白,浮現出諸多猜想。
他甚至不顧正在攻擊陣法的兩人,有些失神,澀聲道:
“是你們…”
外頭的兩人可不給他機會,費望白不曾動用長槍,只是用法術與拳腳壓制住玉庭戍一陣,蔣合乾則飛身上前,貼掌上去,那延伸出來的玉質紋理紛紛活過來一般往乳白色的陣法中鑽去,迅速蔓延開來。
“這是……”
鬱蕭甌心亂如麻,卻發現大陣越來越躁動起來,他依靠陣圖來維持的控制力慢慢減弱,鬱蕭甌心緒不寧,心臟彭彭直跳,他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是情理之間的因果,鬱蕭甌澀聲道:
“是蔣家人。”
大陣動搖不止,肉眼可見的裂痕與明滅出現在玉庭戍一陣上,鬱蕭甌聽見殿外驚恐的大叫和隱隱約約地哭泣聲,緩緩鬆開了手。
“彭!”
鬱家苦苦設立的玉庭戍一陣,用五座仙山地脈靈脈相勾連而成的玉庭戍一陣,在蔣合乾的施法之下如同一張碎紙般破碎,乳白色的光幕緩緩消逝,化為星星點點的流光,消失在密林郡中。
下方成群的建築群落顯現出來,密林郡坊市還不曾到開放的時間,其中大都是鬱家的修士和客卿,整整兩位築基在此,一眾胎息與練氣修士沒了陣法倚仗,那裡還敢停留,各自往四面八方逃去。
費望白帶來的幾個客卿落向各個陣點,蔣合乾幾乎沒有遲疑,身形一動,落在了最高處的大殿之中,一腳將那大殿的穹頂踏碎,落入其中。
“轟……”
鬱蕭甌被玉庭戍一大陣反噬,震得五臟六腑皆生疼,一身法力被吸得乾乾淨淨,體內空虛,幾乎要倒下去,更別說駕風逃跑了,只能看著穹頂的瓦片和碎石掉落下來,徒勞地後退幾步。
“你是……蔣家人?”
鬱蕭甌不再想著逃跑,神情複雜,修成仙基『玉庭將』,又針對鬱家,有玉庭戍一大陣的破解之法,再看蔣合乾外貌,同自己的亡妻有幾分相似,鬱蕭甌已經是認定了。
鬱家和安家本都是蔣家的外姓修士,後來蔣家沒落,鬱家便與安家鈍刀子割肉,一點點蠶食蔣家,說到底兩家皆有蔣家血統,如今看著曾經的主家站在面前,鬱蕭甌心中萬分複雜。
蔣合乾眼睛微掙,兩個眸子如同當年的鬱玉封般有著玉質的通透感,兩隻怖人的眸子直直地盯著鬱蕭甌。
蔣合乾不言不語,只用他的眼睛去看鬱蕭甌,看得鬱蕭甌連連後退,神情狼狽,鬱蕭甌雖然是蕭字輩,卻因為代代的年歲積累比鬱玉封還要大,他的母親是蔣家人,他的祖母是蔣家人,他娶的是蔣家人,最後殺的也是蔣家人。
鬱蕭甌的腦海中浮現出諸多紛亂的幻象,他的母親,他的祖母,她們的眼睛在這一刻重合了,如雷電般在他衰老的腦海穿梭,蔣合乾還不曾出手,已經打得鬱蕭甌節節敗退。
“噗!”
鬱蕭甌想眼前的中年人是他的妻弟,或者是他的表侄,或者是別的什麼,但他如玉般的大手已經穿透了鬱蕭甌的胸膛,挖出了老人跳動的心。
蔣合乾心中浮現出徹骨的快意,那老人的眼神哀望與驚訝的眼神卻叫他心有不忍,像吃了個蒼蠅般難受,不敢去直視,他眼神中的兇狠慢慢退化下去,變為溼漉漉的痛苦,蔣合乾想:
“也許這老翁是我的姐夫,或者表舅,或者是別的什麼。”
蔣合乾低著頭,緩緩抽動手臂,引得鬱蕭甌噴出一口鮮血,沾得滿白鬚皆淌著血絲,他用力去瞪那渾濁的老眼,想要看清那中年人的面容,見他眉眼中端正大方,兩隻眼睛雖然兇狠惡毒,卻依舊像極了故去的亡妻,靈動且帶著輕飄飄的哀愁。
他腦海中閃過那年洞房花燭夜的昏黃燈花,女子用哀望的神色看著鬱蕭甌,十五歲的鬱蕭甌被迷得神魂顛倒,他挽起她的長髮,叫她合清。
天旋地轉中,鬱蕭甌感受到一種命運的捉弄,老人的胸膛像風箱般起伏,他的唾液因為疼痛從嘴角一絲絲地滑落,星星點點地垂落下來,尿液不受控制地滲出,醜態百出的老人哆嗦著吐出兩個字:
“清兒。”
蔣合乾冷冷地笑了一聲,彷彿在諷刺他,鬱蕭甌只低下頭望著那穿胸而過的潔白手臂,滿是皺紋的老手撫慰似的蓋在了那手臂上,又輕又溫柔地拍了拍。
練氣巔峰修為為他衰老身體吊著的那口氣松去,鬱蕭甌生機散去,沉昏昏地垂下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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