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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江仙從山腳的眾生百態之中收回目光,神識落回鑑子之中,落腳在白玉般的石桌旁,微風颳在衣袍上,他緩緩坐下,輕輕一嘆,神色之間有了幾分悲意。

“四對父子,三家謀害,世代糾葛…世道如此,你害怕我我害怕你,逼著人去害人,最後一場仇殺,家家縞素……”

“仙人搏命,上宗屠殺,人丹、血祭、吞食,世家大族相互傾軋,百姓引頸受戮。”

陸江仙心中滿是疑雲,靜靜地道:

“當年的仙魔之爭,到底是什麼樣的結果…叫這個世道變成這樣。”

陸江仙收回思緒,將注意力轉移到更嚴重的問題上來。

“七情六慾越來越淡泊了……”

陸江仙失去了肉體,最初的十幾年還好,猶有一種慣性推動著他,讓他有著情緒波動,那十幾年又在半睡半醒之中度過,這些問題還不是很嚴重。

這幾十年來陸江仙清醒的時間多,沉睡的時間少,潛心研究巫術,能引起情緒波動的東西越來越少,越發地無情起來,也虧了情緒上的異常,陸江仙才能幾十年如一日地待在法鑑中,冷眼看這諸家變遷。

真要論起來,陸江仙其實能出手救下李淵修,卻因為諸多方面的考慮不曾出手。

“法鑑來頭大,還有個不知什麼境界的前世,卻落到今天這種地步,敵人的實力想必更加可怕…籙氣能夠推演,敵人想必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暴露…”

陸江仙手中亮起一道淡銀色的柔光,在手中盤旋著,這便是他當年從劉長迭之處得的了一份推演之力,陸江仙花了三年時間藉此推算自己暴露的風險,終於得到了些資訊。

“太陰玄光本質是極精純的月華,源於太陰,若是我用太陰玄光殺敵,幾乎沒有被推算到的風險,若是使用巫術對敵則危險得多,威力越大越容易引來窺視。”

“若是我親自現身法鑑之外,則天地變色,雷霆大作,要驚動十方仙人了……”

陸江仙心中思忖著,最好的法子還是默默待在法鑑之中,等著李家人一代代興亡,符種積蓄的力量越發強大,才是最保險的法子。

“原先還想著宗門要比家族積蓄符種更快…見了青池宗鏜金門,這才知道也好不到哪裡去,不過是套上層皮的家族罷了…”

靈竅與血統相關聯,幾乎註定了宗門內相互聯姻嫁娶,最後血統糾葛,成為一家或者幾家的一言堂,雖說初期積累更快,卻還少了家族內血脈皆源自一人帶來的穩定性,大勢傾頹之時容易分裂成數姓,走漏了訊息。

陸江仙的壽命幾乎永無止境,自然願意選擇穩妥的法子,即使在速度上吃一些小虧,也不願意有一絲一毫暴露的風險。

“如今想來,幾十年前不知法鑑來歷,在李家面前暴露了太多……李木田盯著我十幾年,恐怕也看出來些端倪,好在老人已經亡故。”

陸江仙伸出半透明的手,在空中輕輕一拂,浮現出三枚圓溜溜的白丸,在空中放著毫光,看上去頗為神異。

“等上李通崖突破築基,便將這三枚符種顯現出來,李通崖謹慎善慮,不用多解釋,自然會將修為突破和符種增加聯絡到一起,也能少些猜忌。”

————

黎涇鎮。

“修兒呢?”

層層的帷幕之下,燃著安神的薰香,衣著華貴的女子緩緩挑眉,雍容端莊的眉頭微微蹙起,直直地盯著下首那人。

“我問你修兒呢?”

下首那人一聲灰袍,穿著馬褂子,微微發抖,抬眉望了一眼,又迅速低下頭來,顫顫巍巍地答道:

“主母,老爺前些日子將少爺外派出去…說是有要務…”

那女子直起身,小腹隆起,顯然已經快要生產,她低眉看了一眼爬在下面的人,冷聲一笑,低聲道:

“你當我是瞎子聾子不成,這幾月不曾管事,當真以為我好騙了?修兒無論要去哪裡,至少會同我上報一聲…哪裡有不告而辭的道理!”

此女氣度雍容華貴,正是李玄宣的正妻,李淵修之母,如今尚在抱胎,在後院寸步不出,眾人都想著瞞著她,可這四下的哭泣聲和數十天未曾請安的李淵修卻是怎麼也瞞不住的。

見下人默然不語,她心中已經有種不詳的預感,能教出李淵修這樣的孩子,這女子本身就聰明伶俐,只是看看下人和親戚的臉色,十成就猜了七八成了,頓時焦急了起來,冷聲道:

“說。”

那人被逼問得冷汗津津,兩腿戰戰,終於答道:

“少家主被刺……身故了。”

女子微微一窒,想過可能出了事,卻不想如此決絕,悶哼一聲,心情激盪下腹中一陣疼痛,咬牙道:

“唔…李玄宣呢!怎麼當爹的……我這樣的孩子交到他手中,就這樣出了事…李玄宣!李玄宣!”

“家主他……”

那下人低了低頭,卻見眼前的女人軟軟地倒下去,頓時慌了神,叫道:

“主母!主母…”

————

“哇——”

李家的白紗掛了幾月,尚在屋簷上飄動著,一聲啼哭終於在院子中響起,李玄宣握著妻子的手,用法力為她穩住氣息,產婆抱出一個瘦弱的孩子出來,賀道:

“恭喜老爺,是個男丁。”

李玄宣接過瞧了瞧,卻見這孩子又瘦又小,乾巴巴地皺著眉頭,弱弱地啼哭了一聲,低低地閉起嘴巴,一動也不動,若不是鼻翼輕輕嗡動,靈識也能感受到孩子的氣息,李玄宣幾乎要覺得面前這個孩子沒了氣息。

“苦了你了,”

李玄宣低聲安慰了妻子一聲,才去了長子,又得一子,一時間老淚縱橫,心中情緒萬千,難以言語,抱著孩子看了一陣,千言萬語化為一聲低嘆,低聲道:

“我庸庸碌碌了大半輩子,這才曉得人世間別無所求,唯圖一平安罷了!”

伸手捋了捋這孩子溼漉漉的胎髮,把孩子給妻子看了看,李玄宣溫聲道:

“叫淵平吧,李淵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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