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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思緒如電,面前的李家人不曾說話,苗鄴只好接著話茬,低聲道:

“此次前來,是有些誤會開解…”

“我那族叔…在東海撞見了貴族的仙子,猝然見了一件前輩法器,心中激動。”

“他性格莽撞,猛然見了那槍,不能自抑,聽聞與貴族的前輩起了些爭端…我正是為此事而來…”

苗鄴雖然相貌粗獷,看言語卻是個粗中有細的性子,言辭委婉,可李家人不好糊弄,苗權在東海遇上李清虹時到底是一時激動還是有所圖謀,大家心頭都是有數的,李曦明沒什麼反應,李玄宣和李承遼的表情也不過是表面客氣而已。

苗鄴低低地嘆了氣,沉聲道:

“我那族叔身軀被沈家家主所斬,差點一點魔胎都保不住,已經自食其果,貴族且看著他的悽慘下場,便算出了口氣,少些計較…”

李曦明沉神看著他,等苗鄴說完,這才答道:

“這話還須與我姑姑去說,道友此次前來,必不是專程致歉的,有話便直說了罷。”

苗鄴只好垂頭道:

“實不相瞞,貴族前輩那把【杜若】本就是我聽雷島之物…只是多年前長輩外出,前來海內歷練,與金羽青池結了些怨仇。”

“這怨仇…本說來是些沒頭緒的,金羽說是我那前輩偷了法訣,青池又稱他包藏陵峪門餘孽,護送陳家嫡系潛逃…”

苗鄴尷尬一笑,低聲道:

“天可憐見,我苗家世世代代都是雷修,最多也會些驅雷策電的法術…雖說後來被稱為魔道…可那裡有多少血術和巫術?更別說有什麼高明的偷盜之法了!定然是有人從中作梗!”

苗鄴摸不清他們對青池宗和金羽宗的態度,語氣放得很委婉,嘴上說的好聽,可暗中的意思就是青池宗和金羽宗汙衊迫害。

這漢子賠著笑,當著李家面不敢說太重,可私下罵兩宗罵得定然難聽,當下只道:

“此次前來,就是要問一問這槍的由來!望貴族能透露一些訊息…若是從別處得來…可有見到我家前輩的屍骨…”

李承遼聽了這話,淺淺的接了一句,向這李玄宣輕聲道:

“此事太過久遠…大長老可有記憶?”

苗鄴頓時緊張起來,看著面前這老頭,倒還覺得合理:

“是了,就要問這些族中宿老,才能得到些訊息。”

李玄宣聽了,自然不肯先開口說話,低低問了一句:

“不知貴族前輩何等仙基,又有什麼護身的寶貝?我確實有些印象,若是能透露些訊息,一一對應,我還能多想起來一些。”

苗鄴點頭,忙道:

“我家前輩叫作苗杜山,天姿甚絕,憑著一己之力將雷法與魔功合為一體,開創了我聽雷島如今的修行道統…他身上應該有幾本珍貴魔功,坐騎是條【坎宿蟒】…體型頗大,善駕馭水流。”

“他還有一靈器,喚作【天殷元珠】,通體血紅…應該只有巴掌大小,記錄已經遺失多年,再也記不得具體的模樣。”

言者無意,聽者有心,一旁的李玄宣卻警惕起來,他是當年事情的親見者,明明白白記得那杜若槍是從一蛇妖洞府得來。

而那蛇妖洞府就在眾人腳底下,聯通著青杜山,正在如今的青杜洞府!

“當初得過幾物,兩書一槍一珠…【血摩法書】被金羽宗的張允收回去,【江河大陵經】如今還在寶庫中讀不得。”

“至於那血珠…是蛇妖屍骨上尋來的,張允說是妖丹……於是一人取了兩物離去。”

李玄宣瞳孔微微放大,腦海中轟然一震:

“不是妖丹!怎麼可能是妖丹!!”

他心中驚濤駭浪,猛然間發覺的真相叫他滿心都不是滋味,這件事他聽過李通崖親口描述,甚至知道兩人具體的對話。

“張允與仲父一人挑一樣物品,他略勝仲父一籌,先挑走了那妖丹……”

李家那時根本沒有幾樣法器,李通崖也不過是個剛剛煉氣的修士,自己手中的法器破破爛爛,哪裡識得築基法器的價值?

“一枚築基妖物的妖丹…怎麼比得上這把【杜若槍】!”

後來家中漸漸有了築基法器,也見過李烏梢那妖丹,不過是散發寒氣的寶物,同築基法器根本不能相比較,李家眾人常常以這妖物是突破紫府失敗,也許妖丹有些神異來解釋,如今聽了苗鄴的話,李玄宣哪裡還不明白!

“好…難怪張允不動聲色…竟然悄無聲息的取走了一枚紫府靈器!洞中的這些東西也根本不是蛇妖得來,而是【坎宿蟒】守護著苗杜山坐化!”

“甚至…甚至張允自稱來收回【血摩法書】,【血摩法書】也極可能不是金羽宗的東西!而是苗家苗杜山的法書!”

“他把好東西取走了,卻留下昭示身份的【杜若槍】…苗家人一路尋來,自然會要問我家要東西…”

“若非清虹實力強大,又在合適的時機碰到了苗權,恐怕就被他全力搶了去,性命難保,到時候仇怨一旦結起來…哪裡還有心思去分最早時的是是非非?”

“至於撞上苗家紫府…哪有說話的機會…”

他腦海中念頭閃了一息,忍不住心中沉鬱:

“張允當時還不是金羽宗年輕一輩第一人,還不是如今最貼近紫府的幾位修士之一,可手段可見一斑…勝出遲炙雲一籌。”

李玄宣的念想在腦海中轉了一圈,苗鄴還在愣愣地盯著他,李玄宣窒了窒,先問道:

“貴族可是為了【杜若槍】而來?”

苗鄴遲疑片刻,回答道:

“也非是如此…我家尋前輩尋了幾百年,第一是希望讓他的屍骨靈蛻迴歸島中,第二最想要那【天殷元珠】的下落…至於魔功與法器,只有些可惜而已。”

‘畢竟是紫府靈器,換成誰家都捨不得的…’

李玄宣沉默片刻,不知如何答他,只能低聲道:

“道友,我說不得。”

苗鄴似乎並不驚訝,兩眼緊緊地盯著老人,低聲道:

“我曉得前輩的意思,卻不知如何來信…若是沒有個前因後果,無法與家中交代,還是叫人懷疑貴族。”

他怕上首的李曦明暴起,特地咬重了音量,又急又快地道:

“紫府靈器!我家真人實在看重,若不是南北相爭,諸家警惕,時機不對,他老人家早已經前來拜訪了!”

李曦明眯起眼來,李玄宣連忙插話,蒼聲道:

“道友可曉得我家月闕劍?”

苗鄴點頭:

“略有所聞。”

“【杜若】是我家前輩練氣時賭約得來…其餘之物,均不是我家敢碰的。”

李玄宣撫了撫須,沉聲道:

“若是不信,老夫卻也沒有什麼證明之法了…【杜若】現今在我家清虹身上,她在北方,正奉命除妖…自然不能許了貴族。”

苗鄴沉默片刻,輕聲道:

“晚輩曉得,此事我無法答覆族中,且先讓在下查一查,過段時候,定然帶重禮前來換取【杜若】。”

李家眾人都疏離客氣應了,苗鄴神色沉沉,一直退到殿前,突然問道:

“事關血海深仇,我家已經疑神疑鬼了百年,苗鄴誠心問一句,出了望月湖,應越過西屏山,往西而去,還是該順蕈林而下,往南而去?”

李玄宣沉默一息,終於嘆息道:

“西邊大漠風景甚好。”

苗鄴道謝兩聲,駕風飛入空中,李曦明挺直的腰板靠向後頭,眾人有些沉鬱,李玄宣低聲解釋道:

“此事若是做不好看,又要得罪聽雷島…杜若取到手中,樑子早已經結下了。”

李承遼默然,正要說話,卻有所感應般抬起頭來,李曦明更是兩眼一亮:

“這!”

殿外湧起一道青光,迴盪連綿,在空中結成數道蛇蛟般的絲線,夾雜金青色的清氣上湧,交織在天上,顯得光彩奪目。

等了兩息,眾人都出了殿,天空中零零落落降起晶瑩的清氣,打著轉落下,在水面上便跳起,帶著白色的尾焰一躍三尺高,復又落下,一時間大片的水面上都是清氣在跳躍。

“有人築基了…”

李曦明訝異地看了眼天空中的異象,一時間竟然識別不出是何等仙基,辨別一番,若有所思地道:

“非五德非陰陽,也非並古,看來是十二炁了。”

李曦明話音方落,湖上升起一道清光,湖水升騰,跳出一猿來。

此猿白毛灰眼,兩眼滄桑有神,一身晶瑩氣流轉,身形矯健,足足有大殿大小,拳頭大如桌案,背腹毛髮森白,腕上兩道白氣環繞,威風凜凜。

他才飛出水面,迅速化形改變,披上件白色甲衣,化作身高九尺的老年大漢,落在幾人身前,聲音如同岩石碰撞,沙啞沉重:

“老猿見過幾位大人。”

“白猿!”

李玄宣愣了兩息才反應過來,面前的老人相貌忠厚,兩眼深陷且滄桑,兩唇抿得很緊,身材高大,比最高的李曦明還高出一籌。

“築成仙基了!”

李玄宣當真是意料之外,白猿說白了只是一小宗門的靈獸而已,早年又顛沛流離,滿身是傷,當年在魔災之中被他救出,一身火毒,渾身的毛髮沒有一塊完整。

那時的模樣活到尋常妖物壽盡都夠嗆,根本不能談什麼築基,前些年白猿閉關突破,成功的可能比當年的李曦峸還要低許多,李玄宣是真作好生死離別的準備了。

如今看到這老猿化形的沉默模樣,李玄宣感慨良多,老人只扯過他的手,問道:

“老猿,你活著便好了…築基妖物還活得更久些…”

白猿一如既往不喜說話,只向著三人拜下去,沙啞地道:

“老奴依著血脈,修成仙基『抱石眠』,屬十二炁之『真炁』。”

他聲音低沉且沙啞,帶著種穩重的氣息,很快就住嘴,李曦明覆又問道:

“這倒是第一次見,仙基效用如何?”

“『抱石眠』,修得生機綿長,肌骨還真,軀體同真炁相合,破虛妄通人心,壽命越長仙基越是厲害。”

李曦明有些興趣,忍不住問道:

“如今你多少壽命?還剩多少壽命?”

“凡胎兩百一十一,胎息六十五,練氣一百七十七,如今已經四百五十三年。”

老猴聲音滄桑,如同空谷落石:

“我這一族本就壽命悠長,又練成了這等仙基,粗略一計,應該還有四百多年壽數。”

李曦明浮現羨慕之色,顧著左右兩人,嘆道:

“卻是頂得上我等壽數三倍…”

不過他神色很快明媚起來,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名玉佩,交到老猿手中,喜道:

“你既成築基,巡查湖上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一旦有什麼事情,立刻捏碎玉佩,我會出關來救。”

李曦明如釋重負,李玄宣看得一笑,把老猿拉過去,滿意的打量了一陣,蒼聲笑道:

“老夥計…你真是福緣深厚!”

老猿看他的神色有些沉重,用自己身上的清氣滋養他蒼老的軀幹,溫聲道:

“老奴搗了三百年藥,數見災厄,常以無能得救,如今成就道業,則福禍未可知也。”

……

邊燕山。

相較於青杜山大殿之中一片明媚與喜意,邊燕山更顯陰沉,幾朵雲霧沉沉地飄在山間,暗沉的山脈之中修士起起落落。

正中偏左的大殿中卻一片寂靜,寬闊的法殿中站了兩排修士,正中間的白色地磚上空蕩蕩,一眾人都低頭垂眉,不敢說話。

壓抑的氛圍持續了許久,寧和遠額上微微見汗,望了眼對面剛剛被叫出關的姐夫李玄鋒,見著老人神色平靜,從外表上已經看不出還有沒有傷勢,只是靜靜站著就有種壓迫感:

‘也不曉得到底知不知曉,真是該死…怎地拓跋重原親自出馬!分明還沒有到這個時候…眾紫府怎麼想的…’

上首的遲炙煙沉默著,寧和遠終於忍不住了,低聲道:

“稟大人…拓跋家二公子拓跋重原…親自帶人突襲白鄉谷…”

他說完這話,果然見對面的老人慢慢抬起頭來,雖然神色並不兇厲,兩眼顧盼之間卻如同兩道玄箭射來,刺得整座大殿鴉雀無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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