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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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帝誓最後一天。

雖然早在昨天便已經公佈了最後一誓的題目，但是對許多人而言，這並不重要，特別是對克里斯蒂與傲雪華來說。

這一誓的題目，名曰極盡。

極盡是一個永恆的話題，至少說在藥劑領域，是一個永恆的話題。

萬物皆有窮盡，皆有止境，而藥劑的製作從最初起，就是在發掘藥物的一切潛力，使得物盡其用，便是每一個煉妖師最終追求目標，但是從來沒有人知道，這樣的極盡最終會歸入何方。

傲雪華終於站在了賽場之上，與克里斯蒂相對而立，而葉青卻只是呆呆地坐在臺下，倦倦地提不起精神，葛生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不由開口：“雪華姐昨夜想出什麼東西來了嘛？”

葉青抬頭沒好氣地看了葛生一眼，帶著一種很兇的口氣說道：“雪華姐想出來什麼東西和你有什麼關係？”

葛生有點不可思議地看了看葉青，不知道她怎麼突然這麼大火氣，下意識地就想抬手摸摸少女的額頭，看她是不是由於焦慮過度而精神錯亂，所以輕微發燒了，不料這個小妮子微微後傾身子，不動聲色地避開了葛生的關照：“看你的帝誓，別動手動腳。”

葛生有點訕訕地收回了“鹹豬手”，正要試探地再問一句，卻聽到旁邊的蘭澈清脆糯軟的聲音：“別白費力氣了，你不惹她生氣就夠了，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蘭澈還想再補一句的時候，葉青再抬頭冷冷瞄了這位褐色雙馬尾的少女，蘭澈立刻舉起小手做了一個投降的手勢，順便緊緊地閉上了嘴巴，但是片刻之後，稍有不甘的貴族少女笑眯眯地繼續說了一句：“別和她一般見識，她現在是超兇的吉娃娃，見誰懟誰。”

葛生看了看這兩位，卻聽到三殿下在一旁清澈而無平仄的聲音響起：“建議先看比賽。”

葛生瞬間明白了這三位一個寢室的室友們大概都知曉了同一件事情，只是並不適合在這裡說罷了。

於是心有所感的葛生端正了坐姿，乖乖看向賽場上的那兩位可以算作而今世界上最尊貴也最傑出的少女之間的較量。

“好久沒有這樣的體驗了。”賽場之上，傲雪華一邊用手輕輕把玩著對方提供的種種器具，一邊笑吟吟地說著。

而在對面，克里斯蒂眯眼笑著點了點頭：“是啊，好久沒有機會能和雪姐姐再次比試藥劑了。”

傲雪華不由撇了撇嘴：“當初你可完全不是我的對手啊，不像現在我必須拼盡全力才有一線生機。”

克里斯蒂莫名微笑了一下：“雪姐姐，面對我說謊是會遭報應的好吧。”

傲雪華表情絲毫不變，依然笑吟吟就好像大肚的彌勒：“在你面前說謊才是一種超棒的體驗啊，尤其是連你都無法分辨我的真實與謊言的時候。”

“老規矩嗎？”傲雪華靜悄悄地問了一句。

克里斯蒂點了點頭：“當然是老規矩了。”

賽場之下，葛生有點摸不著頭腦：“她倆在搞什麼鬼啊？”

而在一旁的湘此時慢慢開口：“那丫頭不是告訴過你們她和克里斯蒂是故交，其實很長一段時間裡，克里斯蒂都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她們年歲相仿，相識又在極年幼的時候，最初相逢的時候，那丫頭便對克里斯蒂一見如故，說了許多現在回想起來都會感到害羞的稚嫩話語，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們也從最初那種始終維護妹妹安全與尊嚴的全職姐姐，慢慢到了可以平等與戲耍的一對天驕，而她們那個時候最經常做的娛樂，便是像如今這樣，互相比較著競賽著去配置藥劑，只是在那個時候，她們便已經僅僅調配那一種藥劑。”

“蓮隱復生劑。”

葛生對魔藥並不是像對其他學科那樣近乎一無所知，並且更重要的是，湘所提及的這種魔藥有太過於著名，所以他第一時間便發出了他的疑問：“那個時候她們多大？”

湘仔細想了想：“大概和我現在這麼大。”

葛生閉上了嘴巴一句話都不想說。

“是的，蓮隱復生劑時至今日也是這世間最複雜也最昂貴的一種魔藥，即使讓而今的我來配置，也同樣需要慎之又慎，配置十次也只能保證八次以上的成功率。”

“但是對傲雪華來說，蓮隱復生劑是她接觸魔藥之後，配置成功的第一種藥劑。”

“這其中並不矛盾。”

葛生開口問道：“是因為七夕紫蓂嗎？”

“是的。”湘點了點頭：“七夕紫蓂。”

“奧斯家族作為皇室，血脈中卻都流淌著這種天下最暴虐酷烈的奇毒，雖然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七夕紫蓂作為一種無形的威脅，並透過從出生以來就伴隨著的微弱刺激，使得奧斯家族的每一代傳人都極盡驚豔與傳奇，但是另一方面，自從殊華大帝以降。從未有任何一人可以活過五十歲這一死境。”

“而芊，額，雪華她的情況相較他人又有些不同，同樣是自出生就帶著毒素，但是她卻因為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在很小的時候，毒素便爆發過一次。”

“當時情況之嚴峻，我都對陛下說過做好放棄她的準備，但是最終，鬼使神差或者說堪稱奇蹟，她還是活了下來，並且從外表上來看，並未留下任何的後遺症。”

“不過即使如此，由於她體內的毒素過早爆發，同樣過早進化，與身體形成共生，所以一方面，她從那個時候起便展露出即使奧斯家族中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頂級資質，但是另一方面，這也意味著她從最初體內的毒就比旁人要深很多。”

“七夕紫蓂無藥可解，但是在真正毒發之前，還有著週期性的毒素髮作，那個時候中毒者將會極度痛苦，痛苦程度神志清以超越了所有人類已知的酷刑，而這個時候，蓮隱復生劑便是唯一的類似解藥的東西。”

“哪怕是當毒素最終毒發的時候，在最初一個月，也可以憑藉每日三支的蓮隱復生劑為患者吊住性命，而在毒素髮作的時候，一支蓮隱復生劑則可以緩解中毒者極大的痛苦，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奧斯家族的所有人，哪怕可以離開食物和水，乃至於放棄所有的睡眠，但是他們依然無法離開蓮隱復生劑。”

賽場之上，克里斯蒂與傲雪華終於停止了交流，各自開始了自己的動作，而在賽場之下，葛生嘆了一口氣。

他聽著湘的話，終於若有所悟：”也便是說，當時即使是奧斯家族，也無法在接近飽和的情況下在向雪華姐提供大批次的蓮隱復生劑？“

湘點了點頭：”是的，因為其珍貴的原料尚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有能力配置它的人太過於珍貴，由於其製作工藝複雜要求精度很高，即使是我，也只能同時製備三支已是極限，但是我在家族內往往還有更加重要的工作，無法整日都將時間傾注在製作蓮隱復生劑的重複勞動中，無奈之下，在最初的幾年裡，是由陛下在自己的配額中省出來供給自己的女兒使用。“

葛生看著湘，話語平靜：“所以最後雪華姐選擇了自己嘗試製備嗎？”

“是的，在她的反覆央求下，我終於答應在每次我製作的時候讓她在旁邊學習，並且可以在空閒的時候解答她的問題，不過連我都沒有想到，不過三個月，她便從對魔藥尚且只是初識的入門水平提高到可以在我的監督下獨立完成蓮隱復生劑的配置，哪怕成功率不高，哪怕她只會配置這一種藥劑。”湘沉吟著，似乎在回憶著那個時候的情景，她那充滿稚氣的精緻臉龐上，交織這一種複雜而又憐惜的神情

葛生嘆了口氣：“所以她連閒暇時間都用來完成這種枯燥的練習，乃至於連和朋友的遊戲時間，都用來進行這樣的工作。這樣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永無止息，永不休憩。”

“我現在終於有些理解，為什麼她可以成為這樣的存在。”

葛生這麼說著，看向湘：“雖然奧斯家族的血脈中流淌著七夕紫蓂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但是有一點我始終無法理解，那就是明明殊華大帝中毒的時候，他早已經誕下了子女，不會像之後那樣，七夕紫蓂的毒素沿著血脈的傳遞而流傳，可是為什麼最後七夕紫蓂還是烙印在了她們的血脈之中。”

湘似笑非笑地看著葛生：“你真的猜不到？”

“還是說不想猜？”

葛生輕輕咬了咬嘴唇，最終開口：“不想猜。”

湘笑容越加燦爛：“那我就給一點提示好了，最初的七夕紫蓂，是連殊華大帝都可以毒殺的蓋世奇毒，但是最終在奧斯家族血脈中流淌的，卻是最弱的時候連嬰孩都無法殺死，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卻能夠弒殺太微強者的玄妙毒物？”

“這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真的猜不到嗎？”

“因為那位大帝從自己的血中重新提煉了這種毒，然後將它們重新送入了自己的子孫體內，等於說是那位大帝親手為自己的家族下了一種無解的毒。”

突然的，葛生聽到了身後傳來異常熟悉的聲音，當他回頭的時候，卻看到陌小京面無笑容地冷冷說道。

湘的表情慢慢冷了下來：“你怎麼會在這裡？”

陌小京不帶微笑，這對這個笑面虎來說簡直是再稀奇不過的事情：“我當然會在這裡。”

葛生在那一瞬間才突然發現，在之前的三天裡，這位往常無處不在的學生自治會長，竟然一次都沒有來到這裡。

更出奇的是，自己竟然一點都沒有覺察到這一點，甚至有種他不在才是正常的錯覺。

這樣說著，陌小京在那裡突然綻開了他往常那種彷彿充氣皮囊那樣盛大但又空無一物的微笑，笑眯眯地托住了下巴：“

以及，大師，難道你不該向他們解釋一下在下身上七夕紫蓂的原由？”

湘臉上帶著毫不掩蓋的慍怒：“你給我閉嘴！”

這個平日裡嘻嘻哈哈全然不著正調的嬌小蘿莉此刻彷彿全身都在散發著無形的寒霧，她輕輕從座位上跳起，轉過身來直面著神情自若猶正微笑的陌小京：“你那麼想死？”

“在下一點都不想。”陌小京平靜說道：“相反，由於很多原因，越來越想在這個世界多生活一段時間內。”

湘看著他，眼神幾乎想要殺人：“馬上從我的視野中離開。”

“很抱歉。”陌小京搖著手指，一點都不為面前發怒的少女除了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大師之外還是近乎肉身紫薇境的絕世強者：“雖然我也不想在這裡停留，那個傢伙估計也不會喜歡我在這裡看她的比賽，但是在今天早上我突然想起，如果可以看到她最耀眼的樣子，那麼少活一兩年也是值得去賭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湘從炸毛的小貓狀態竟然慢慢地平復下來，經過陌小京這近乎無厘頭的話之後。

“那就一起看吧，說不定還有一點意外的收穫。”

葛生看著陌小京施施然在那裡坐下，旁若無人地托起下巴，靜靜注視著遠方的傲雪華，心中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對於陌小京來說，他還有太多太多不知道的地方。

不過有時候還是不知道的好，就像是陌小京的身上，為什麼會有幾乎只在奧斯家族內部流傳的七夕紫蓂之毒。

而在賽場之上，克里斯蒂與傲雪華已經開始了她們的表演。

幾乎處於某種默契的，這兩位自幼相識的摯友無論是拿出的材料，選用的工具都毫無理由的完全一樣，她們最初的行為，也在似乎是映象的彼此在鏡面的兩側動作著，無論是材料的處理，有效物質的萃取，乃至於藥液的調和，加熱，沉澱，離心，在場人都驚豔的發現，她們不僅連動作，甚至每一個步驟的時間都完全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葛生不由發問。

湘無聲的笑了笑：”因為這是最優的步驟。“

”她們彼此在一起嘗試研究了無數次，以至於將蓮隱復生劑的每一個步驟都進行了前所未有的極致最佳化，在確認了在目前的領域沒有比她們的方法與步驟更加簡潔出色的流程之後，她們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某種意義上，這邊是極盡的一種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