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喜歡你一無所有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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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三殿下轉過頭的時候，在場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轉過身去，然後都不同程度地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那裡是一處尋常的空地，風雪捲過，片葉無痕。

無論從視野還是感知，那裡都是空無一人。

不過正是如此，陌小京，七夏，傲雪華三位巨頭不約而同地微微分開步子，凝神注視向了那裡。

如果有人能夠連他們的感知都能完美地遮蔽，那麼他的境界已經足夠輕易殺死他們。

葛生也望向了那裡，右手背後，悄然併攏。

可是那裡並無動靜。

三殿下微微蹙起眉頭，火焰色的細眉折出輕微而好看的弧度，她抬手向著那裡輕輕一劃，就好像用手分開水波一樣，空間被她平滑地切開。

在場有些人並無法把握到這個切開的概念，這與境界有關，也有專長有關。

除了周晹學長，蘭澈，紫泉，包括石楓，都沒有對這一劃有太多動顏。

可是傲雪華的表情卻驟然痛苦起來，就好像是突然聽到了指甲用力劃過玻璃的刺耳聲音，那種天然的抗拒感油然而生。

對空間波動越敏銳的人，便對這種變化越加的清晰。

在葛生的感知中，那一片的空間，好像在一瞬間被人割裂一樣，一切的律動，光與聲，能量與物質，都沿著三殿下劃出的那道線平滑地分開，彼此明明近在矩尺，可是在葛生的認知中，那道不過頭髮絲千分之一寬度的細線，其中包含著整個世界的距離。

這是葛生第二次見到三殿下毫不掩飾地使用那接近滅世的恐怖境界與力量，上一次還要追溯到在熔岩位面那個少女頃刻秒殺熔岩巨人時候的表現。

在一劃之下，一道人形慢慢地在分開的世界兩端出現。

那道細線從他的胸口筆直劃過，所以從理論上來說，他已經被攔腰截斷，但事實上，那道白色的人形無比穩固而平靜。

“對我使用這樣愚蠢的力量。”被截斷的人形發出了聲音，雖然話語輕蔑到了極點，可是語氣卻由衷地平靜：“你這樣卑微的竊賊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令人作嘔的傀儡娃娃。”

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間，在場的人都不由停住了呼吸。

不是他，而是她！

她的聲音是三殿下的聲音，那個人形的聲音，與眼前的紅髮少女幾乎一摸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這個聲音要更加流暢與自然，沒有三殿下那接近空靈的寂靜感。

三殿下的眉頭緊皺，可是她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停下，她的尾指遲疑著，輕輕抖動了一下。

她只輕輕地抖動了一下小指，可是這個世界都似乎隨之顫動起來。

傲雪華瞬間捂住了胸口，痛苦地跪坐在了地上，這一次陌小京與七夏都同時劇烈震動了一下，似乎遭受到無法平靜處之的酷刑。

葉青緊緊咬住了嘴唇，臉色蒼白些許，在她的感知中，那一道分割世界的絲線，在方才的那個瞬間裡，輕微震動了兆億次。

那道線所觸及的一切事物，都在那一瞬間化為齏粉，不，這個時候齏粉已經無法形容破碎的程度，事物一切的型與神在那一瞬間被打破了界限，物質與能量被那道線瞬間打成“粥”一樣的存在，然後慢慢消弭。

這是天境的力量？又或者是天境之上的力量？

葉青默默地想。

因為在三殿下之前，人類的世界中從來沒有一位能夠在空間領域的造詣攀升到如此之高的存在，以至於她現在所使用的一切手段，葉青連最基本的認知都做不到。

可是葉青唯一知道的是，這些手段都強大到了極點，無情到了極點，恐怖到了極點。

“恬不知恥。”人形似乎低頭嘆息了一聲。

充滿了惋惜，厭惡，與憎恨的感情。

在這樣的攻擊下，那道由虛幻的光組成的人形哪怕被細線切割的邊緣已經潰散成了無數細小的光粒，可是除了邊緣，人形似乎沒有受到一點攻擊的影響。

正面遭受這樣的重創，哪怕她是按照面積而不是要害來估算損傷的程度，這也是致命的恐怖傷勢。

但是在場的人沒有誰在她身上看出這一點。

在她發出那聲嘆息的同時，三殿下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喘息。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回頭，卻看到了匪夷所思地恐怖一幕。

紅髮的少女整個人，就如同一條變形蟲一般，癱軟在雪地上，那絕色到非人的美貌，精緻玲瓏的身軀，在這一刻都化作一灘黑如墨水的霧氣。

那團霧氣還在劇烈地顫抖著，不斷有非人的低沉呻吟從霧氣中傳出，昭示著其中的存在正在遭受著難以忍受的痛苦。

“不……”蘭澈輕輕捂住嘴有些痛苦與憤怒地喃喃。

葛生不顧一切地上前兩步，憤怒地對人形開口：“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人形慢條斯理地回答，當不與三殿下對話的時候，這個人形有著難以想象的雍容與莊嚴，似乎剛才那稍稍帶有情緒化表露的話語，根本不屬於她一樣。

“我只是揭開了她的畫皮，讓你們看到她真實的模樣罷了，醜陋，卑微，噁心，而又令人厭惡。”人形平靜而安然地敘說著：“她肆無忌憚地偷竊著我所珍視存在的力量，樣貌，乃至於靈魂，讓她在絕境中一步步邁向冰冷而死寂的星空，我原本還能勉強容忍這種卑劣的存在，可是她卻一步一步地挑戰我的極限，直到我不願意再容忍為止。”

“所以，我決定出手，結束她這畸形而可悲的醜陋存在。”

葛生看著那團在雪中不斷蠕動聚合的墨色霧氣，完全無法同以往那個神秘又夢幻的少女聯絡在一起。

她幫了自己那麼多次，救了自己那麼多次。

她從未奢求過自己有過一絲一毫地回報，自己也從未能夠給予她任何的幫助與快樂。

今天在這裡，她眼看就要以這樣卑微而醜陋的形態死去，可是，自己卻什麼什麼都做不到。

葛生抬頭望著人形，開口問道：“她是我的朋友，您說的話，我一個字都無法認同？”

“無法認同？”人形輕輕嗤笑了一聲，然後將目光轉向了少年：“她是你的朋友？她連心都沒有，連靈魂都不存在，只有一層薄薄的畫皮，她披著那層畫皮，就是這個世界最美麗的女孩，你喜歡她，愛慕她，可是假如她連這一張畫皮都失去了，這樣一灘汙穢的泥水，也是你的朋友？”

葛生低頭看了“三殿下”一眼，然後慢慢點頭：“是的。”

“是的？”人形譏諷地重複，然後低頭看了看仍在痛苦蠕動的霧氣：“漂亮話誰都會說，可是，世界是真實而殘酷的。”

“你告訴我，當初你與這具傀儡相遇時她便是這樣的汙穢，你還可以問心無愧地說她是你的朋友麼？”

葛生閉上了眼睛，認真地回憶與那個少女最初相遇時的每一個瞬間。

所有人也都等待著他的回答，然後葛生慢慢睜開了眼睛，嘴角微微勾起：“當然不可以了。”

他笑著，坦白承認了人形的指控。

人形沒有開口，等待著葛生的下文。

葛生笑了笑：“最初相見的時候，我肯定是被她的相貌所震驚到了，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否認的事情，“

“如果最初她便是你所說的這個樣子，我肯定和她沒法認識的，因為她根本就不會買我的若果啊。”

“可是到了現在，我真的不在乎她是什麼樣子，我欠她的東西這一輩子都肯定還不完的，如果能夠和這樣的她安安靜靜地繼續做一輩子的朋友，我一定會非常非常的願意。”

“因為。”葛生望向了人形：“我喜歡她啊。”

人形的律動在那一瞬間靜止，似乎連光的停止了速度。

葛生笑著開口：“現在我喜歡的，恰恰是你口中她一無所有的靈魂，你所說的她空無一物的心。”

“只是，你看不到罷了。”

人形靜靜聆聽著葛生的話，似乎在認真咀嚼他話語的含義，不過最終她開口卻是高遠的聲音。

“還有麼？”

“如果我說沒有呢？”葛生問道。

人形似乎輕輕側了一下頭：“那麼我就會將她帶到她應該去的地方，在那裡審判她的命運。”

葛生搖了搖頭，露出了一個困惑的表情。

“您是那麼強大與高貴的存在。”男孩一字一頓地說著，但是話語中沒有一點的迷茫：“我不曾知曉您的存在，我也無法想象您的境界。”

男孩向著人形微笑，笑容純粹而堅定。

“可是，我說了，我喜歡她啊。”

“是的，她很美，美到我從未見過第二個如她一般的存在，可是她是那麼笨拙而古怪的傢伙，冷冰冰的，一點都不可愛的樣子，一點都不可愛的說話方式，一點都不可愛的表情，這樣的傢伙，存在就是讓人困惑的吧。”

人形竟然沒有打斷葛生這大段的獨白，哪怕這些已經不是她想知道的事情。

“可是不可愛的她卻又是那麼的強大，強大到可以輕易做到我拼了命也做不到的事情，可是她卻又是那麼的笨拙，她的力量從未讓她感到開心，反而增加了無盡的，不必要的責任。”

葛生望向人形。

“就像您一樣。”

“假如她只有她的樣貌，您一定不會來的吧。”

“同樣，假如她不是如此的不可愛，您也一定不回來的吧。”

“而且，假如她不是如此的笨拙，還要那麼固執地使用她的力量，您，也是一定不回來的吧。”

人形沉默之後才緩緩開口：“如果她不是如此愚笨，我自然不會出現在這裡。”

葛生點了點頭：“那我能不能懇求您，把她留下來，一切我可以支付的代價，我都會如約付足，我欠她很多東西，這些東西足夠讓我用餘生償還。”

人形帶著譏諷的味道開口，語氣微妙：“男孩，你以為呢？”

葛生點頭：“您既然出現了，便自然不會這樣離開，但是，我只想告訴您一句話。”

男孩抬頭與人形注視，笑容平靜，目光凜冽。

“她是我願意用生命守護的傢伙，無論她是人還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這樣說著，葛生右手平靜劃下。

那一道薄如蟬翼的波光一閃而逝。

直到葛生說出最後一句話，在場的大多數人才意識到葛生究竟想要做些什麼。

除了葉青。

葉青在葛生站出來的時候，就意識到自己的這位愚蠢的兄長，究竟想要做什麼事情。

這個看似安靜與柔軟的男孩，骨子裡有著最堅硬的東西，所以當世界需要他的時候，他才能做到別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就像此時他對人形揮劍。

天道劍。

葛生並未用過太多次天道劍，因為這種劍道過於特殊，以至於很難作為練習使用，方才斬下的天道劍，也與他最巔峰的一劍相差甚遠。

但有一點，方才的天道劍能夠排上第一位。

那就是快。

這是葛生有生以來劃過的最快的一道劍。

快到他的右手還沒有劃下的時候，劍已經斬出。

人形從肩部開始，一直到腰身，出現了一道明顯而透亮的劍痕。

可是人形還在說話，帶著平靜的笑意。

“我欣賞你的勇氣。”

葛生預料得到這個結果，但是他卻沒有絲毫的沮喪，他剛想說上一句，卻聽到一個不敢相信的聲音。

“那不是勇氣。”

人形第一次驚訝地轉身，卻看到黑衣紅髮的少女站在自己的對面，低頭靜靜摘下了自己黑色的風帽，露出那頭鮮亮柔軟的紅髮與美到窒息的容顏。

三殿下就在方才那個片刻，竟然掙脫了人形的力量，重新恢復了形體。

“我很害怕和你戰鬥，因為害怕會弄清楚我一直害怕知道的事情。”

少女平靜地敘說著，同時注視著那個飄渺的人形。

“可是方才他讓我明白，害怕是沒有用的，既然遇到了，便只有面對。”

人形沒有回答。

三殿下的身形驟然虛幻起來，然後邊緣開始潰散，眼看著要重新被徹底碾碎失去形體，可是在下一刻，她的身體重新凝視起來。

“換一種方式吧。”三殿下慢慢開口，語調平靜而無波瀾：“你能夠切斷我的力量一次，但絕不可能用同樣的方式切斷兩次。”

“而且。”紅髮的少女清澈的目光望向人形：“我想我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了。”

這樣說著，人形在她的面前開始碎裂，一片一片地碎裂，直到化為渺小的光粉懸浮在空中。

最終消弭。

葛生有些虛脫地坐在了雪地上，方才的那番談話，以及那一記天道劍，消耗了他太多的心神，眼看事情解決，他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傲雪華望向三殿下：”學姐，方才那究竟是什麼？“

三殿下迷茫地搖了搖頭：”某位天境之上的存在於無窮遠處投過來的剪影，所以我才會無法傷害到她。“

然後她嘆了口氣。

”您如果不是真身前來，恐怕帶不了影離開吧。“

葛生向著那裡望去，看到一個光亮的影子正在那裡靜靜出現。

只一個瞬間。

在下一瞬間，影子便出現在他的面前，不同於方才模糊的剪影，這一次是清晰而真實的人類。

葛生看著那個人類，這個時候才終於明白事情遠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可怕。

那個人類，便是三殿下。

她有著與三殿下相似的身高與體型，乃至於如映象孿生分毫不差的非人美貌，唯一不同的是她穿著雍容而華美的黑色盛裝禮服，耀眼而柔軟的光華長髮如同火焰的瀑布傾瀉而下。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強上那麼一點點。“

那個三殿下如是款款說道。

當她一開口，葛生便意識到，她和方才的人形是同一個人。

三殿下靜靜搖頭，紅髮的少女臉上露出一絲罕見的怒意。

”並不是一點點。“

這樣說著，她的身體在原地驟然消失。

葛生只看到那個長髮少女的面前，三殿下的身影靜靜浮現。

她平靜看著對方，無喜無怒。

她的手指筆直伸出，點向對面的胸口。

”以及，不許用我的聲音與身體。“

對方的身體在那一指之下，如同被撕碎的白紙，片片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