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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市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小販的吆喝聲依舊在耳旁迴響,天上的焰火依然連綿不斷此起彼伏。
雲初師摸著垂在胸前的髮梢,似想起什麼,忙在腰間繫著的小布囊摸索起來。
子桑寧盯著不知在搗鼓什勞子的雲初師,一雙較狹長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翹。
葫蘆裡又在賣什麼藥?
“子桑天師,新春新禧。”雲初師從腰間掏出個用紅錦帶紮成的梅花結來,上有係扣,下有飄穗。
“呶,饋歲禮,別人都有的自是不能獨少你一份。雖然呢,我們存在誤會,但是,一笑泯恩仇嘛。”所以,放過我吧。
都這般討好你了,見好就收啊。雲初師在心裡默唸,不敢說出口。
子桑寧只是驀地停住了腳步,面色微僵,無言語。
子桑寧垂下眼眸,墨瞳裡映著她的身影,眼底波光,叫人看不出情緒。
“我們妖精可大方的很,行善積德嘛。”
“怎麼,不歡喜嗎?”雲初師望著一臉無悅色的子桑寧,手中的梅花結繞在指尖轉來轉去仔細瞧了再瞧,好似也沒那麼差吧?
“饋歲禮?”
雲初師頷首,“你可以系在你的劍柄上,願你稱心如意,懲惡揚善。我不會法輪結只能用梅花結替代了,寓意應是差不離吧。”
子桑寧懷手抱臂:“你這是在討好我?”
“這是什麼話?”雲初師作懊惱狀,作勢要收回梅花結:“我是這種人嗎?我們妖精可大方得很。怎麼能以你小人之心度我們妖精之腹呢?”
子桑寧似帶著驚訝瞟了她一眼:“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雲初師頭搖得像撥浪鼓般,信誓旦旦:“我們精怪可都是光明磊落的好嗎?子桑天師,這是我對你的祝福啊。”
子桑寧半信半疑:“是嗎?我怎麼不信?”
雲初師目光堅定:“自然是自然是。”
“欸,子桑天師,你沒有劍嗎?那我東西豈不是白送了……”雲初師絮絮叨叨忽地發現子桑寧沒有劍傍身,抬頭疑惑地望著子桑寧。
突地想起確是沒見他用過劍,那符籙算嗎?總不能把它穿在符籙裡面吧?送出去的禮沒有要回的理,塞給他就成了,把人哄高興了就行。
這禮嘛,存在即合理。
望著眼前杏眸微睜的少女,她的眸中好似裝下了蒼穹之下的焰火,星星閃閃,眼神乾淨清澈。
子桑寧有點愣怔了神,手裡拿著尚殘留餘溫的梅花結,咽喉微動欲吐話,到嘴邊卻變了味:“對啊,可惜了。”
“嗯?”
“欸,我的燈,咳咳……”只聽得幾聲急厲的咳嗽,幾盞燈便滾落下來,停在雲初師的腳旁。
一位古稀之年的老人家從攤前慢慢走了出來,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細縫,一隻手垂放在後背上,佝僂著腰用另一隻手往地上努力摸索著,嘴裡還唸唸有詞,“燈……我的燈呢?甫才還聽到聲音呢……”
雲初師忙將燈撿了起來,遞給老人:“老人家,你的燈在這。”
老者循著聲音望去,眼睛眯得更厲害了,伸手顫巍緩慢接過她手中的燈。
“姑娘,謝謝你啊!人老了不中用了,一到晚上便像麻雀一樣啥也看不見了,人老了不中用嘍……”老人和藹地笑了起來,滿臉褶紋皺成團,忽地重重吸了口氣才緩過來。
“雀盲眼?老人家,你多注意調理身子,興許可以緩解。”
“哈哈哈,人老也無礙了。姑娘,看看老朽的滾燈?這可是祖上傳承的手藝,經過老朽的改良,它現只得蹴鞠差不離大小。”老者扶著鬍鬚笑道,另一隻手忙遞上了自個兒的貨物。
“滾燈?”子桑寧瞧著老人眸中倏地閃過一絲暗淡紫光,動作已先一步反應,一步上前,恰恰擋在雲初師面前。
“哈哈哈,聽這口音,小夥子外地人吧?”老人轉回攤前,依著光線,視線終於清楚了一點,虛虛瞧出人的輪廓來,卻也模糊不清。似一團白霧籠著眼珠,揮也揮不散。
“不是我老朽吹誇,此物由竹條捆紮而成,內建火燭,外糊米漿,或拋擲或踢滾,燈皆不滅。話本子上有道是:‘擲燭騰空穩,推毬滾地輕’。你瞧,這漿紙上還被我細細描摹了一遍彩色,頗耗費了老朽我些許時日。”老人手指著流光溢彩的滾燈,眉飛色舞,迫不及耐與他人分享他的成果和喜悅。
“沒想到老人家您不僅熟練這般手藝,竟還對話本子有所探究。”雲初師上前一步接過老人手裡的滾燈,手心虛虛拖住老人的置於燈上的手,流光暗轉。
老人嘿嘿一笑,伸出幾根手指來在他們面前晃晃,“人老啦不中用了,只得這一個喜好了,只要十五文錢即可。”
子桑寧看著一旁滿目歡喜轉著滾燈的雲初師,搶先一步將錢塞入了老人的掌心中,聲線清冽但不雜情緒,“老人家,您這般鍾愛話本子,不知可曾聽過‘禍幾始作,當杜其萌;疾證方形,當絕其根’?”
“自然自然。”老人巍巍顫抖地手摸摸他花白斑斑的鬍子,訕訕道。
“老人家,這昏燈瞎火的,可切莫走錯了亂路。”雲初師舉起滾燈在眼前仔細賞著,不乏誇讚之詞,“這燈真漂亮,老人家有心了。”
“走吧。”
望著二人漸行漸遠的身影,老人盯著掌心陷入沉思,眸中閃現渾濁的微光。
良久,老人仰天長嘆,“罷罷罷……”
一路上,二人皆無言無語,雲初師雖面上喜形於色,但眸光暗沉,各懷心事各有所思。
立於清桑河拱橋上,望著一路無問東西隨意漂流在清桑河上的花燈。許是適才那碗湯麵,雲初師覺得身子暖和和的,閉上雙眼,感受拂過臉頰的涼風,甚是愜意。
“連漂浮的燈都這般隨心。”子桑寧望著河上漂浮的花燈,目光微閃,驀地開口。
望著身旁的他,雲初師眼尖地發現子桑寧的額間竟有淺色胎記似花鈿,不細看還真瞧不出來,饒是給額下那雙桃花眼添了幾分風情。
子桑寧注意到了她打量的目光,瞥了她一眼。
某人突沒頭沒腦地冒出了一句:“玄真道長定是有要事,才會離開此地。”
“他有他不遠萬里也想陪的人。”是他絕對不能去,不能見的人。
“那定是遠方摯友,君子之交了。”
“嗯……”子桑寧長眉一皺,遂又緩顏,最後低聲回應。
雲初師轉了轉手中的燈,滾燈漿紙上色彩鮮豔:“子桑天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子桑寧頷首:“嗯。”
“你真的確定那座房子是玄真道長的嗎?先前的買主可是確確實實住了好些年頭。”雲初師有些不死心,想趁機問問。
子桑寧沒有回答她,只惡狠狠來了句:“不許問!”
什麼人啊!雲初師嘆了口氣,再次自認倒黴。
雲初師背過身子,細細打量著燈,不再理會他。
昏黃燭火柔柔打在她的臉上,打出了三角陰影。
天色黑如墨,饒是清桑郡萬家燈火通明給予一方天地光明,卻也不曾透露一絲亮光在那距它不甚遙遠的地方。
四周沉靜無聲,連那些晚上愛鬧的小動物都在這冷天裡早早縮回窩裡。
有人靠在墓前的丘木上,酒罈散了一地,可聞空氣中飄著醇香濃烈的酒香,地上還殘留著酹酒的痕跡。
那人摸著那聳立的無字碑,滿眼淚花,醉夢連連,醉語囈囈。
“師兄,時候快到了……我快撐不住了……”
“縱我三魂歸地府,七魄喪冥幽……哈哈哈……”
狂歡過後,人們相繼回了各自家宅內與家人共守太歲,街上早已無人,只剩冷風在外呼嘯而過,似厲鬼般“呼呼”擾得人心亂。
一對夫婦在街上匆匆往家趕,突地,一聲聲慘叫傳來,一重物不知從何處甩了個來。
“老頭子,小心。”
“老婆子,快走。”
兩道急切的聲音同時響起。
意識到危險,奈何動作卻慢了一步,一席泛著紫光的網罩了下來,令人動彈不得且身心難忍,只覺周身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意識逐漸渙散。
“啊啊啊……”急促的痛呼聲淹於風中,被風吹走。
“放心吧,一個都走不了。”一道低沉粗啞的聲音從虛空中傳來。
一黑衣人飄了過來,立於半空中,聲音沙啞詭異,難辨來歷,“沒想到一箭三雕啊。”隨後伸手輕輕一捻,他們便化為齏粉灰燼於天地間消失不見。
街道還是一如先前那般安靜,暗夜裡怪影橫生,齜牙咧嘴。
淡淡月光之下,慵懶地靠坐在屋頂上的錦衣男子冷冷旁觀著這一切。
他慵懶地倒了一杯酒,慢慢啜飲,擱倒在簷上的青玉瓜執玉壺被他隨意一伸腳踢了下去。
玉壺哐當碎裂在黑夜中,伴隨著男子低沉的嗓音:“有趣,無趣!”
一片雪花飄飄掉落到酒杯中,欲融未融,沉於杯底,映著他情緒不明的墨瞳,皆被錦衣男子一口飲了下去。
涼意烈骨,醇香未消。
夜色暗沉,一切洶湧其中。
寒風依然呼嘯著扯掉了高高掛著的大紅燈籠,躺在雪上的紙燈籠幾乎被積雪覆蓋住了,只剩幽暗的光芒在掙扎著,顯得詭異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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